“對,我們一定要討個說法。”幾十個工人一齊大聲喊著。

李子民說:“大家安靜一下,賣企業這件事我知道,協議中對工人和離退休人員也是有安排的,政府不會不管工人的,人民政府為人民,這是政府的職責呀!”

“哼,光說的好聽,那邊要扒廠房了,你們管不管,你們要不管,俺們去管。俺們就趴在車間裏,看他們怎麼扒,要扒,就先砸死俺們。”田再生看著李子民,氣憤地說。

“這樣吧,讓我了解了解情況再說,你們看好不好?”李子民問。

“有什麼好了解的,情況就在這擺著,難道俺們工人還會說謊?”田再生說。

“不是說你們說謊,是因為我不了解情況,整個賣這個企業,我真的沒有插手,是其他領導同誌決定的。但現在問題出來了,我也不能看著不管,所以我要了解一下。你們呢,圍在這政府門前也不好看,既影響交通,也影響政府的工作和形象,這樣吧,你們先回去,等我了解了情況再告訴你們。”李子民說。

“我們不回去。”工人們一齊回答。

“那……那這樣吧,你們都到政府的會議室裏去坐,好不好?”

“好,那太好了。”工人們點頭同意。

李子民讓門衛把大門打開,讓工人們進了院子,又上樓告訴秘書室值班人員,把工人們讓到會議室,他讓秘書室的秘書馬上打電話,讓機械廠的買主,大山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薑大山馬上來政府,有急事商量。安排完這一切,他看看表,已經是下午兩點鍾了。肚子已經很餓了,可他哪有時間和心思吃飯呢,坐在辦公室裏剛喝了一杯水,薑大山夾著皮包,笑嗬嗬地進來了:“李顧問,你找我?”

“嗯,你坐吧。”李子民當市長的時候,雖然沒有和他直接打過交道,但也從多方麵知道一些他的情況,這個年紀不大的人物,在襄漢是很有市場的,能量是很大的。“找你來,是因為機械廠的工人上訪,你買了這個企業,工人的工資還沒有發,聽說你還要扒工廠,工人的意見很大,你看怎麼辦呢?”李子民平平靜靜地說。

“李顧問,這可就怪不著我了,當初買這個企業,是你們政府五次三番地動員,馬秘書長找,劉市長打電話,非要讓我買下來不可,說是讓我為改革帶頭,為了政府,我是無奈買下了這個企業,這麼多的債權債務,還有這麼多的工人,加上離退休職工,我一下子哪有這麼大的經濟實力呢?發工資,買養老保險,總得給我個時間吧,這些工人們,共產黨把他們養活慣了,一聽讓我買企業,就是不願意。我已經買了企業,扒不扒房子管他們什麼閑事,企業已經是我的了,他們上什麼訪?告什麼狀?都是有人把他們慣的。”薑大山滿嘴的理,也是滿臉的不高興。

“你這麼說不對,工人們要求發工資,買養老保險,要求是合理的,你既然能買這個企業,就應當滿足工人的要求。”

“工人有什麼要求,找你們政府。我是個私營企業家,與我沒有什麼關係,我隻要辦好企業,照章納稅就行了。”薑大山說。

“政府賣給你企業,是有條件的,協議中對工人安排不是有條款嗎?那你為什麼不執行呢?”李子民嚴肅地問。

“我現在經濟條件不允許,執行不了。”薑大山冷冷地回答。

“你既然經濟條件不允許,就不應當買這個企業。”

“那是你們政府讓買的。”

“政府讓你買,你沒有條件,可以不買嘛!也沒有人拿槍逼著你呀,再說,你現在滿足不了協議要求,可以提出退回企業。”

“退回?你說了算嗎?你不是市長,也不是法人。”薑大山用挑戰式的目光盯著李子民。

“我確實不是市長。可你的協議也不是和市長簽的呀!我是市政府的領導成員,我可以建議政府,終止已經簽定的這個協議。”李子民一字一句地說。他心裏知道,薑大山買這個企業,最少可以掙一千萬,他不會把已經進到嘴裏的一塊肥肉再吐出來。果然,一聽李子民這話,薑大山的態度馬上變了:“李顧問,既然這樣,我就再想想辦法,爭取把工人的工資先發下去。”

“你還要多做做工人的工作,不要急於扒房子,激化矛盾,現在上訪的工人都在政府會議室,我陪你過去,你把話都對工人講清楚,工人們同意,工廠穩定,你才能夠往下進行。”

“那好吧!”薑大山是一臉的無奈,跟在李子民的身後,去會議室見土訪的工人。

上訪工人同薑大山在會議室裏的談判,一有進行到晚上七點多鍾,好說歹說,雙方達成了先發工人工資,再研究扒廠房的Cn頭協議。薑大山用冷冷的目光打量著牽頭的田再生,用牙齒使勁地咬著嘴角,沒再說一句話。

送走上訪的工人和薑大山,李子民又回到辦公室,把一早上沒看完的兩本文件批完,一看表快九點鍾了,這才坐車回家。一進門就衝胡敏說:“小敏,快拿吃的吧,我餓得要不行了。”

胡敏坐在沙發上一動也沒有動,她既沒看電視,手裏也沒拿什麼東西,她的目光呆呆地看著屋頂的吊燈,一句話也不說。

“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李子民走過去要用手摸妻子的頭,卻被胡敏用手擋了回去。

“你怎麼了,幹嘛不說話?”李子民急著問。

“說什麼話?我說話你聽嗎?昨晚我跟你說,讓你到政府上班,別管閑事,可你聽了嗎?水庫的事,不該你分管,你跟著跑省,就算你是想幹工作,可薑大山的事你是萬萬不能往裏摻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嗎?可你非要管,你得罪這個人幹什麼?”胡敏衝著李子民大聲地問。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李子民問。

“我是怎麼知道的?人家薑大山告訴我的。他托了幾個人找我,讓我轉告你,機械廠的事請你不要過問。而且還說了,隻要你不過問,人家是不會忘記你的。我也不想要人家的什麼好處,可咱也犯不上去得罪人家呀!劉榮和馬冠軍他們幹的事,你看笑話還來不及呢,倒替人家解決問題,你,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呀!”胡敏仍然是冷冷地說著,語調裏沒有一丁點的柔情,像似在批評一個孩子。

李子民愣愣地看著胡敏,就像完全不認識一樣,足足看了五分鍾,他才說話:“我並不是要主動去管這些事情,可今天偏偏讓我看到了。農民們沒水,水庫沒有道理不放水,金萍副縣長來找我,我能看著不管嗎?回來的時候,工人們攔住了我的車,他們的要求是合理的,我難道不應當說句公道話嗎?別說我還是一名市級領導幹部,就是一個正直的人民群眾,也應當有是非觀念啊,看著工人,農民們生活遇到了這樣的困難,我不應當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嗎?不應當為他們辦點實事嗎?如果都這樣下去,還要我們這些共產黨員幹什麼?還要我們這些領導幹部幹什麼?”

“你別說的好聽了,我倒要問問你,你既然這麼為老百姓幹實事,你幹什麼要被人民差下來?落得個下野市長,你,你都讓我抬不起頭……”

“你是找丈夫還是找市長?如果找市長,他已經沒了。”李子民氣得滿臉通紅,他穿上鞋,推開房門,走出了家,然後把房門使勁地一關。這一夜,他沒有回家,在辦公室的床上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