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宋 第四篇花落花開賴東君——嚴蕊(1182年前後在世)(2 / 2)

據馮夢龍的《情史》,宋朝杭州地方官祖無擇曾因睡錯了炕,睡到了官妓薛希濤的床上,而被王安石查辦了。看來這種作風問題在當時還是非常嚴重的。宋朝這規矩也是奇特,要不幹脆禁止官妓勸酒算了,發魚幹給貓當枕頭,不知圖個啥。

而唐太守雖然與嚴蕊相熟,經常在酒宴中找嚴蕊作陪,但因為官箴拘束,也不敢胡為。

朱熹先拿了嚴蕊下獄。朱熹這廝整天滿口仁義道德,叫嚷著存天理滅人欲,其實心裏齷齪不堪,他說:“婦女柔脆,吃不得刑拷,不論有無,自然招承。”他打的算盤是:嚴蕊是個嬌怯怯的歌妓,自然是一動刑就嚇得讓招什麼就招什麼。那他就有了切實證據,扳倒對手就輕而易舉了。但是哪裏料想嚴蕊卻是堅強不屈,任憑百般痛打,關在獄中一個多月,就是不屈招和唐太守有過男女關係。結果,嚴蕊又被關了一個多月,遭受頻繁的嚴刑拷打,“一再受杖,委頓幾死”。堂堂大學者以如此殘酷手段來對付一個弱勢歌妓,不僅有違君子風範,還明顯帶有變態心理的可疑跡象。

朱熹沒從嚴蕊口中得到“證據”,恨得牙根癢癢,就以“蠱惑上官”為名將她發配紹興,讓自己的爪牙繼續逼供。

紹興太守也是一個講學的,經朱熹教育,變成了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嚴蕊押到後,這狗官見嚴蕊模樣標致,就道:“從來有色者,必然無德。”聽!這是什麼邏輯,長得漂亮就一定不正經?於是狗官不管青紅皂白,先打了嚴蕊一回,又用夾棍來夾嚴蕊的手指。見到嚴蕊十指纖細嫩白,狗官又道:“若是親操井臼的手,決不是這樣,所以可惡!”命左右加勁用刑。後來又用夾棍夾雙腿,夾得嚴蕊死去活來。但無論如何用刑,嚴蕊將銀牙咬碎,還是不屈招半個字。狗官無奈,依舊將嚴蕊關入大牢,準備以後再問。

夜沉沉,雨霏霏,被逼供並囚禁的嚴蕊看不到一絲光明。身為營妓,地位低微,遭遇不幸冤情,隻能兩眼含淚,忍受嚴刑拷打,幾次昏死過去。監獄裏的看守見嚴蕊被打得可憐,就勸她說:“上司加你刑罰,不過要你招認。你何不早招認了?這罪很有限的,女人家犯淫,極重不過是杖刑之罪。況且已經杖過了,罪無重科。何苦舍著身子,熬這等苦楚?”

嚴蕊回說:“我是一個下賤的歌妓,就算和太守關係不正常,也不會判成死罪,招認了有何大害?但天下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豈可自惜微軀,信口妄言,以汙士大夫!今日寧可置我死地,要我誣人,斷然不成!”

此話真是擲地可作金石聲,這才叫“威武不能屈”!朱熹雖然常念常說,但真正做到的卻是他所迫害的身為歌妓的嚴蕊。

嚴蕊堅持不招,被關入牢裏兩個多月,一再被刑訊逼供,一個如花女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她拒不誣陷他人的高風亮節為世人所稱道,此事朝野議論,震動孝宗。朱熹被調走,換成嶽飛的第三子嶽霖。

當初嶽飛及長子嶽雲被奸臣秦檜殺害後,財物盡抄,嶽霖隨家人充軍嶺南。後來宋孝宗起用抗戰派人物,嶽飛的冤案始得平反,嶽霖也被起用為官。嶽霖一到任就平反了這場冤案。

當時,嚴蕊形容憔悴,猶如一朵淩寒零落之梅。看著跪在堂前的瘦弱女子,渾身汙穢,十指汙垢,幾近脫形,嶽霖憐惜之情悄然升起,溫聲問道:“嚴蕊,久聞你擅長詩詞,現在還能作詞否?”

嚴蕊百感交集,攏了攏破爛的囚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站直身,作了首《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她渴望昭雪釋放,也渴望有好的歸宿,而這些都有賴東君作主。

嶽霖感動不已,替她在營妓的名冊上除名,讓她從良。

《二刻拍案驚奇》說嚴蕊出獄後,仍到妓館賣藝,受到世人熱情追捧,“千斤市聘,爭來求討”者不計其數,嚴蕊從不相允。直到後來有一趙宋宗室近屬子弟,因喪妻而悲哀過切,百事俱廢,嚴蕊感念他一片真情便嫁給了他。雖然礙於嚴蕊原來的身份,沒有以正妻的身份娶她,但也沒有再娶別的女人,所以嚴蕊雖然名份上不是正妻,其實卻和正妻的地位不相上下,“立了婦名,享用到底”,有了一個完美圓滿的結局。

《二刻拍案驚奇》上說“後人評論嚴蕊才是真正講得道學的”。這真是巨大的反諷,朱熹講了一生的道學,到頭來還不如做歌妓的嚴蕊讓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