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宋 第二篇:物是人非事事休——李清照(1084年-11(3 / 3)

趙明誠的妹婿李擢是兵部侍郎,從衛太後在洪州(今江西南昌)。為保存文物,李清照派人運送行李去投奔他。不料金人陷洪州,李清照隻好攜帶少量輕便書帖典籍倉皇南逃。顛沛流離中,所餘文物又散失大半。

1130年春,李清照追隨帝蹤流徙浙東一帶。九月,劉豫在金人扶持下,建偽齊政權。李清照寫詩斥之:

兩漢本繼紹,新室如贅疣。

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十一月,皇上看到隨臣太多不利逃跑,幹脆下令遣散百官。李清照望著龍旗龍舟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感到無限失望。她流浪到衢州,寄存在洪州的兩萬卷書,兩千卷金石拓片又被南侵的金兵焚掠一空。

1131年三月,李清照赴越(今浙江紹興),居當地人鍾家,隨身帶著的五大箱文物又被賊人破牆盜走。她悲痛不已,重賞收贖。至此,所有圖書文物大部分散失。

嫁非人:獨自怎生得黑

四十八歲那年,李清照到達杭州。孤獨無依之中,她再嫁給官吏張汝舟。

張汝舟早就覬覦李清照的珍貴收藏,婚後發現她並未攜帶多少文物,且不許自己染指時,張汝舟大失所望。而李清照在最初接觸張汝舟時,感覺他還是個彬彬有禮的君子,剛結婚時對她也很好,但他很快就露出原形,兩人的矛盾便產生直至尖銳。

張汝舟先是以占有這樣一個美婦名詞人自豪,後漸因不能俘獲她的心,不能支配她的行為而惱羞成怒,最後完全撕下文人的麵皮,口角不斷,進而謾罵,甚至拳腳相加,大打出手。

李清照下定決心與他分手,但在當時女人要離婚談何容易。無奈之中,李清照走上一條魚死網破的絕路,告發張汝舟營私舞弊的罪行。

依宋朝法律,女人告丈夫,無論對錯輸贏,都要坐兩年牢。李清照寧肯受皮肉之苦,也不願仰人鼻息。她在給友人的信中說:“猥以桑榆之晚景,配茲駔儈之下材。”

結果,張汝舟發配柳州,李清照雖獲準離婚,但也身陷囹圄。

不過,好在李清照名聲大,引來許多人關注此事,後經翰林學士綦崇禮等親友的大力營救,她在關押九日之後獲釋。

生活的打擊,時事的艱難,並未使李清照消沉下去,她的創作熱情更趨高漲。

1133年五月,朝廷派人出使金朝,李清照滿懷激情地作古詩、律詩各一首為使臣送行。詩中有“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之句,充滿了關念故國的情懷。

第二年,李清照完成了《金石錄後序》的寫作。十月,避亂金華,寫成《打馬圖經》並序,又作《打馬賦》,借談論博弈之事,暗諷南宋統治者的庸碌無能。還作《題八詠樓》詩,悲宋室之不振,其“江山留與後人愁”之句,堪稱千古絕唱。同是金華期間,李清照寫下《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的第三大難是可怕而持久的孤獨。

年華已老的李清照沒有孩子,守著孤清的小院落,身邊沒有親人,國事已難問,家事怕再提,隻有秋風掃著黃葉在門前盤旋,偶爾有一兩個舊友來訪。

她有一孫姓朋友,其小女十歲,極為聰穎。一日,這個小女孩來玩時,李清照對她說:“你該學點東西,我老了,願將平生所學相授。”

女孩脫口回道:“才藻非女子事也。”

李清照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她覺得一陣暈眩,手扶門框,才勉強沒有摔倒。童言無忌,原來在這社會上有才情的女子是真正多餘啊,而她卻還一直奢想什麼關心國事、著書立說、傳道授業。她收集的文物汗牛充棟,她學富五車,詞動京華,到頭來卻落得報國無門,情無所托,學無所專,別人看她如同異類。李清照感到自己像是落進了黑暗的深淵裏,一種可怕的孤獨向她襲來。她茫然地行走在杭州深秋的落葉黃花中,吟出了這首濃縮了她一生痛楚的《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1143年前後,李清照將趙明誠遺作《金石錄》校勘整理,表進於朝。越十餘年,在蕭瑟肅殺的秋風中,曠世才女悄然辭世,享年七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