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雀:看教鸚鵡念新詩
花蕊夫人是後蜀末代皇帝孟昶的貴妃,也就是後世津津樂道的“費貴妃”。青城(今都江堰市東南)人,姓徐,一說姓費。幼能文,尤長於宮詞。得幸蜀主孟昶,賜號花蕊夫人。所謂“花蕊”二字,便是“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
女人若隻有美貌,恰如製作精美的工藝品,美則美矣,但是缺少值得讓人玩味的東西,花蕊夫人則恰恰擁有美貌女子通常缺少的內涵和才情。史傳,她談吐舉止與眾不同,舉手投足自有一股不凡氣質。
正是由於這種種原因,花蕊夫人深得皇帝孟昶的歡心。相傳孟昶曾廣征蜀地美女以充後宮,妃嬪之外另有十二等級,其中等級最高的便是花蕊夫人費貴妃。孟昶對她“須臾不能離其側”。
由於花蕊夫人深愛牡丹和紅梔子花,孟昶愛屋及烏,特地命官民大量種植牡丹,並稱:“洛陽牡丹甲天下,今後必使成都牡丹甲洛陽。”據說成都稱為“錦城”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還不惜派人前往各地選購優良品種,在宮中開辟“牡丹苑”,每每牡丹花開,各色品種爭奇鬥豔,芬芳四溢時,孟昶便命人置榻斟酒,鋪紙研磨,與花蕊夫人日夜盤桓花下。
一次,月圓之夜,正好也是牡丹花開之時,孟昶攜著花蕊夫人步入禦花園賞牡丹,孟昶命人將宮內蠟燭、明火全部熄滅,隻借月色與花蕊夫人神遊花園。遊到興頭上,孟昶對花蕊夫人道:“隻是賞花,並無十分樂趣,不如愛卿起舞,朕潑墨,置酒案上,痛飲大醉如何?”
花蕊夫人回道:“陛下吩咐,安有不可?”
於是,命宮女太監妥為準備,一時間花香、墨香、酒香、美人香混雜其間。夜深酒酣,孟昶便命人掌燈,他一邊看花蕊夫人月下輕舞,一邊提筆揮毫。他原本就是文采不俗的人,此時有醇酒美人,更是才思敏捷,一筆揮成一首詞。隻可惜這首詞隻流傳下來前兩句,後世蘇軾曾博為考證,按其意味,還原詞作: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現在來認識下孟昶。如同大多數亡國君,孟昶追求物欲,耽於享樂。他作為“官二代”雖然繼承了帝位,但他顯然沒有繼承他父親的壯誌豪情和兢兢業業。他在即位初年,還勵精圖治,到後期就整天泡後宮,不問政事。
孟昶常在宴餘歌後,攜花蕊夫人將後宮嬪妃美人都召到禦前,親自遴選,竟模仿公卿士大夫的等級,看到容貌秀美的便加封爵號。他的後宮中,加封嬪妃每個月的香粉錢都由太監專門管理,到了每月分發俸銀的時候,孟昶還要親自監視,而前來領取月錢的宮人竟然有數千人。
孟昶不但荒淫,對物欲的追求也是極盡所能。據傳,僅僅是他的小便器皿就用七寶裝飾而成,精美無比。宋太祖攻下城後,見到這東西,感慨說:“生活如此奢靡,怎能不亡國?”隨即命人將其砸碎。
然而上天似乎對這些生活在金籠裏的帝王格外眷顧,以婉約詞稱名的南唐亡國之君李煜,獨創了“瘦金體”的宋徽宗等都是其中翹楚。而孟昶也是很有才情,“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便是明證。
孟昶荒淫,但對花蕊夫人則用情深切,自從將花蕊夫人納為妃嬪,孟昶便整日與她廝守,花蕊夫人受到孟昶的寵溺和保護,如同被精心嗬護的金絲雀一般,在這樣極盡繁華的皇宮中度過了一段如夢的歲月。
花蕊夫人的詩歌能大概反映出她當時的生活,如《宮詞》搜集的幾句:
三月櫻桃乍熟時,內人相引看紅枝。
回頭索取黃金彈,繞樹藏身打雀兒。
這些詩句色彩明亮,甚至充滿了少女的活潑和熱烈。可想而知,此時的花蕊夫人對生活充滿了欣喜和熱愛。她不但才貌出眾,還性情溫婉,更讓人豔羨的是皇帝的寵愛,在花蕊夫人身上集中了女人們所有的幻想。
秋高氣爽的時節,孟昶就攜花蕊夫人出遊,登淩煙高閣,二人邊走邊欣賞閣外的景色。花蕊夫人有感而發,吟出:
五雲樓閣鳳城間,花木長新日月閑。
三十六宮連內苑,太平天子住昆山。
孟昶連聲讚歎,自愧弗如。
花蕊夫人香豔聰慧,孟昶風流倜儻,二人情投意合,恩愛無比。花蕊夫人與孟昶郊遊、賞花、遊船、打獵,閑暇時,花蕊夫人就用詩詞來記錄這些快樂的日子,她的詩用詞華美,描寫的生活場景也極為豐富,如:
龍池九曲遠相通,楊柳絲牽兩岸風。
長似江南好風景,畫船來去碧波中。
修儀承寵住龍池,掃地焚香日午時。
等候大家來院裏,看教鸚鵡念新詩。
她還十分留意身邊的宮女們的生活,寫了許多詩作,如:
春風一麵曉妝成,偷折花枝傍水行。
卻被內監遙覷見,故將紅豆打黃鶯。
小小宮娥到內園,未梳雲鬢臉如蓮。
自從配與夫人後,不使尋花亂入船。
然而,就在孟昶沉醉於酒池肉林,與花蕊夫人雙宿雙棲的時候,強大威脅正在向這個溫柔鄉逼近。千裏之外的北方,一名趙姓的北周軍官憑著自己的野心和軍功,已經完成了從軍官向皇帝身份的轉變。這個人便是我們非常熟悉的趙匡胤,他的出現改變了整個中國曆史的進程,也徹底改變了養在深宮的花蕊夫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