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普通的夜晚，一個普通的男人和一輛普通的出租車。
就如同這個男人過去的十多年一樣，這依舊是一個充滿欲望，絕望和希望的夜晚。在這個夜晚，坐在他車上的客人有為生存而出賣肉體的女人，有瀕臨倒閉抑鬱的要自殺的小企業老板，有剛從大學走出來的毛頭小子。
每一晚，他都能載到這樣的顧客。他們之中有些人並不喜歡說話，有些人則熱衷於將自己的痛苦或快樂都分享給別人。但他總能從這些客人口中得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因為恰巧羅憶華很善於套話。
今晚又是一個讓人愉快的夜晚，早秋的天氣並不寒冷，微微有一些涼風。路上的人很多，獸也很多。人獸不如者更居多數。因此，老羅隻要從車窗中略掃一眼人群，就知道今晚又能聽到不少故事。這些故事亦真亦假，但對於老羅來說無關緊要。隻當是賺取額外的小費和消遣。
老羅這個人在他的鄰居中看起來是個老實忠厚的中年男人，除了他與人相反的作息時間外，唯一能稍加抱怨的就是他為人略顯冷漠。不過在現在，冷漠如陌生人的鄰裏也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其實，老羅他在鄰裏間就是個存在感很弱的人。隻有每當哪一家鄰居需要搬家或者購置了新家具需要車輛時，大家才會想起他，或者說他的車。
老羅喜歡在夜裏開車，究其原因就是他不願意載清晨心急如焚趕著上班的小白領，也不願意載下班高峰趕著回家燒飯帶孩子的家庭主婦。因為在他們身上完全找不到有趣的話題。當然，白天糟糕的路況也讓老羅深惡痛絕。
老羅他是一個隨性的人。他痛恨被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客人催著在車流中開快車，也同樣痛恨碰到高峰時期看著前方一動不動的車尾吃上一兩個小時的尾氣。對老羅來說，這無疑是身心上的雙重摧殘。隻有平靜又暗潮湧動的夜晚，才是他最喜歡的時刻。
有時候老羅就覺得自己像某個隻在夜間出現，開著超級跑車懲戒邪惡的美式蒙麵超級英雄。每當他這麼想時，看到後視鏡中略顯發福的身材和像稻草一樣的頭發就隻能自嘲般的笑笑。
前方三十米處有一個人影從街角走出來，伸出手向他的出租車揮揮手。老羅緩緩減速，將車穩當地停在那人的身邊。
今晚的第一位顧客是一位看起來麵容姣好的年輕女子。老羅稍稍打量了她一下就大致知道這個女子將會前往哪裏，見什麼樣的人，做些什麼。因為像她這樣的女子，老羅一個晚上就起碼會遇上六七來個，而她們之中的幾個總會有幾個想為老羅服務一下。當然，是收費的。
“小姐，去哪兒？”
“漢中路的世傑大酒店。”
老羅“嗯”了一聲作為應答，同時用眼角又瞥了一眼這個女子。他注意到這名女子的雙手正緊緊地拽著她的名牌皮包，連手指關節都有些發白。
‘估計是個沒做幾次的新人。’老羅心中這樣想著，但臉上同時保持著笑容。
兩個人一路無話，一直到目的地。並不是老羅不想搭話，而是他知道這樣剛剛邁入那個行業的女子都是非常敏感且易惱羞成怒的。和這樣的人聊天毫無樂趣，也沒有任何收獲可言。隻有那些經驗豐富的‘業間老手’老羅才會有聊天的興致。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職業能比心理學家和行為學家更了解人的話，那就隻有政治家和出賣肉體的妓女。有時候後者更加勝上一籌，因為她們不但了解人，也了解性，更了解人性。
送走第一個客人，老羅又在夜色中發動車子，他開的並不快。這一帶附近都是酒店，在這個時間節點很容易就能遇上有故事的有趣客人。有時候，老羅也覺得自己並不是為了謀生而做這一份工作，而僅僅隻是為了尋找樂子而已。
天開始下起小雨，老羅聽著電台裏上個世紀的爵士歌手慵懶的聲音露出一絲微笑。這樣的好天氣，今晚注定會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第二位客人是個穿得極為得體的發福中年人，從他高聳隆起的啤酒肚老羅就能猜到他身上囤積的油脂都是從哪裏來的。看他那頭頂稀疏的發絲，老羅也能猜出他的精力都花在哪些方麵了。
“先生，您上哪兒？”老羅客氣地問道，他知道這樣的全身都散發著陳腐官腔味道的大佬最喜歡聽的就是這樣的語氣。
“世傑大酒店。”
“好，世傑大酒店。”
老羅又開向剛來的地方。連續幾個客人都要到同一個地方，這是他經常會遇到的事情。畢竟在這樣一個綿綿細雨的夜晚，是陪伴那些大人物們日夜操勞的最好時光。
路程很短，但是老羅和這名將要深入群眾的大佬聊非常投機。老羅非常喜歡聽大佬的胡侃，而大佬也非常喜歡老羅的識時務。他甚至覺得應該撤掉自己那個不懂看人臉色的司機，而換這個雖然看起來沒什麼文化但絕對識人臉色的出租車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