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之中,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過了良久,王道乾忽然舔了舔嘴唇,說道:“主公,如今敵軍大舉來襲,我方並無一戰之力,不如...”
“你是說,要我和你一起逃走麼?”平凡抬起頭來,目光炯炯。
王道乾與他目光一觸,登時機靈靈打個寒戰,過得片刻,終於鼓起勇氣說道:“主公,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今敵眾我寡,屬下願效死力,力保主公逃出生天!”
“逃走了,又能怎樣?”平凡歎了口氣,問道:“逃走了你就能離開這裏麼?”他搖了搖頭,向王道乾投去感激的一瞥,續道:“你的好意,我心中自然有數,可是你別忘了,咱們之所以前來投軍,到底是為了什麼。”
“可是...”王道乾訥訥的道:“若是我們不逃,隻怕轉眼間便會喪命,若是逃出軍營,起碼還多活些時候!螻蟻尚且偷生,況且...”
“不,不是的。”平凡站起身來,向烏沉沉的天空一指,說道:“你看這冥獄何等陰森、何等恐怖,倘若離了這片土地,你又把握活著逃出去麼?”
“屬下無能!”王道乾搖了搖頭,一臉沮喪的道。
“你不必說了!”平凡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既然左右都是死路一條,我們何不死得英雄一些?稍後我自會傳下將令,與敵軍決一死戰!”
“可是...”王道乾略一思忖,頗有幾分疑慮的道:“就憑這一萬五千殘兵,我們能勝得過對方麼?”
“勝不過。”平凡搖了搖頭,淡淡的道:“可是,我們為什麼要用他們?一來,他們新近歸附,軍心未定,二來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若是依靠他們,這場仗我們還沒打就先輸了。”
“既然如此,主公有何計退敵?”王道乾搓了搓手,問道。
“沒有。”
“沒有?”
“怎麼,你害怕了麼?”平凡微微一笑,眸中卻分明掠過一絲譏諷。
“屬下不敢!”王道乾抬起頭來,眼中突然寫滿了決絕!
“王道乾...”平法忽然歎了口氣,問道:“你還記得,你是如何被我收服的麼?”
“屬下...屬下...”王道乾張了張口,卻又忍不住望了平凡一眼,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敢說,還是不想說?”平凡回過頭來,臉上莫名的湧上了一絲落寞。
“屬下...屬下不敢。”王道乾咬了咬牙,終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大聲答道。
“不敢麼?”平凡眸光一暗,眼神漸漸變得迷離起來:
“你不記得,我卻記得清清楚楚呢!那日我與萬兄弟以二敵一,又使計將你引入太清靈寶符中,這才借助靈符之力,僥幸將你斬殺。你的心裏,當真就沒有半分怨恨麼?”
“屬下...”王道乾心中一跳,答道:“若說一點也不記恨,也是假話,畢竟那日我本已占盡上風,卻被你們用計斬殺,接著又被收入彌塵火魔幡中,當時,我真恨不得...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打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不過...”
“不過什麼?”平凡回望過來,眼神之中,分明充滿了探究的意味。
“不過時日一久,我發現主公並非陰險狡詐、凶殘惡毒的卑鄙小人,我想主公那日雖然斬殺了我的肉身,但卻並未趕盡殺絕,反而給我留了一條重生之路,否則隻需動一動手,我姓王的就該形神俱滅,魂飛魄散了。從那以後,我心裏便不再恨了。主公智勇雙全,有膽有識,屬下十分敬佩。”
“智勇雙全,有膽有識?”平凡苦笑一聲,說道:“可是你知不知道,當我最初修道之時,別人是怎麼看我的?”
“怎麼看?”王道乾一下子來了興致,問道。
“我自小沒了母親,從記事起,便和我的父親相依為命。那時我隻是一個鄉下的野孩子,整日裏都隻想快快長大,也好找一份差使,賺錢為我爹爹治病。我甚至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會踏上修道之路。”
“直到我一十三歲那年,通過一位朋友的介紹,我有幸來到城裏,和他一起參與了上清派的選拔測試。那一次我被人陷害,不但沒有通過考驗,還被人打斷雙腿,扔進了亂葬崗。”
“在那之後,我便與死人爭食,每日都以吃死者祭品為生。在那段日子裏,我隻覺得這世界都黑暗了下來,我難過、害怕,瘋了一樣的害怕,甚至不止一次的想到了死。”
“可是,我不能。”
“在我遙遠的家鄉,還有一位臥病在床的老父,還有一個待我有恩的朋友,我背負著他們的期望,又怎能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隻要等我養好了傷,那麼,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回去!”
“直到數日後的一個夜晚,我遇到了一位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老道。是他為我治好了傷,收我為徒,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可是沒過多久,靈智上人來了。他殺死了我的師父,這個一生之中,第一個真心待我的老人。他的師父,可是,他殺了他!殺師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