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例假對女孩子來說本來就是一件隱秘又羞於啟齒的事情,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又被男生看到自己這樣的窘態,任她平日再怎麼大大咧咧也是會窘迫到想死吧……更何況杜馨白不是那樣的豁達女生。
杜馨白又羞又窘到差點兒要哭起來,幸好顧季常馬上就目不斜視地走到他自己的位置邊,胡亂把書本塞回書包裏就算收拾好了。他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杜馨白一直麵對著他,咬著嘴唇盯著他,好像他是什麼重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似的。顧季常背上書包後望了一眼杜馨白又猶豫了一下。杜馨白像隻受驚的小刺蝟般豎起所有防備,警惕地關注他下一步的行動,卻見顧季常從課桌裏拖出他不知塞了幾日的髒外套,丟給杜馨白。
“髒了。”隻留下兩個字,便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了。
“什麼嘛,難道要我給你洗衣服嗎?怪人……”杜馨白起先是不高興地撅著嘴嘟囔,但很快便又歡喜地將那件衣服紮在腰間——哈,這樣就成了遮住後麵的裙子,而且看起來還有點兒小帥氣。
咦,那顧季常給她這件外套的用意……
杜馨白走下樓梯的時候,顧季常剛好弓著背,踩著那輛山地車從樓下滑過。夕陽溫柔地灑在他的身上,空氣裏有一種溫暖的、貼人人心的馨香。
杜馨白的心,就在那樣一個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輕輕地碰了一下。
杜馨白的目光就這樣,再無法從顧季常的身上移開了,而她小小的心房裏,也再容不下其他的男生。與她要好如唐古拉,也隻頂多博個“藍顏知己”的虛名。
唐古拉常常憤憤不平地問,顧季常有什麼好?
杜馨白笑笑反問他,那林蘇月有什麼好?
唐古拉望著杜馨白,眼裏是大片大片看不到邊際的憂傷,然後幽幽地吐出三個字——比你好。
就是這樣的,我們的眼睛其實很狹隘,隻能看到那些我們喜歡的人的好;我們的眼睛又那麼神奇,因為喜歡,所以所有的不好經過晶狀體的折射都變成了讓人滿心歡喜的好。
我喜歡你,所以你什麼都好。
高二那年的冬天,學校舉行冬季趣味運動會。因為那時已經接近期末考的時間,班上報名者寥寥,體育委員隻好胡亂點名上陣。顧季常就因為一直在睡覺,所以稀裏糊塗就參加了400米快速滑冰項目。唐古拉在杜馨白的竭力鼓動下,也參加了同一項目。
我這累死累活的是為誰呀——唐古拉看著杜馨白殷勤地替他在報名表上寫上“唐古拉”三個字,揚著眉毛不情不願的樣子。
杜馨白好說歹說,直到許諾說比賽結束後請他去KFC腐敗,唐古拉才大爺般“嗯”了一聲。他不是不知道隻有他唐古拉參加,杜馨白才有膽子名正言順地去冰場看比賽,才可以名正言順地偷看顧季常滑冰的樣子——明知被利用,自然是不高興的,可是能看到杜馨白喜笑顏開的樣子,他可以假裝那些不高興並不存在。
唐古拉喜歡杜馨白彎著眉眼微笑的樣子——這一點,他從未對她說過。
比賽那日,唐古拉穿著一身輕便的藍色運動服,腳下是一雙閃亮的冰刀鞋,迎著風站在陽光裏的時候劉海會一下一下地飛起來,真有點玉樹l臨風的感覺。可是杜馨白的注意力通通在顧季常身上。
顧季常依然是睡不醒的懶模樣,頭發亂糟糟的,睡眼惺忪地坐在椅子上一邊聽MP3一邊等比賽開始。也許是因為杜馨白一直一直看著他吧,顧季常似有所感覺,轉過頭時剛好遇上杜馨白慌張的眼神。他笑了一下,然後回過頭打個哈欠,繼續懶懶地聽著MP3.
杜馨白忽然想起雷光夏的那首《情節》——十二月的陽光下,我正偷看你的側臉。你的身影猶如蕩漾在微風中的一首歌。你一定全都知道,你一定全都不在乎,就這樣回過頭清涼地一笑。
心裏無端傷感起來。
唐古拉拉拉杜馨白的頭發,衝她咧著牙齒張牙舞爪地笑。他說杜馨白,你不要露出這種討厭的表情,大不了,我放水讓你男人贏好了。
唐古拉你說什麼呢?杜馨白一下就窘紅了臉,追著要打唐古拉。吵吵鬧鬧中倒也忘了剛才的小小傷感。
一聲槍響,驚飛屋簷上休息的鳥群,400米速滑比賽正式開始。唐古拉像離弦的箭一般第一個衝了出去,而顧季常則反應慢了一拍,比所有人遲了將近一秒才滑出去。
場邊的觀眾都熱情沸騰地高呼著加油。擠在如潮的人群中,杜馨白看著顧季常和唐古拉一前一後飛速滑動的身影,忽然在那一刻恍惚覺得人們的歡呼聲加油聲似乎都漸漸地慢下來,時光也永遠不會往前,場上是兩個飛速滑動的英俊少年的身影,陽光將操場盡頭的積雪虛幻成炫目的金黃色海洋。幸福如潮。
可就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顧季常前麵的那個男生的冰刀鞋鞋帶忽然斷裂,整個人摔了出去,連續撞倒前麵的幾人。顧季常因為無法及時控製速度停下來,但又為了避免自己撞上前麵的人,忽然改變方向,也整個摔了出去。
潔白的冰麵上是一串串嫣紅的血跡,像開在雪地上的點點紅梅。此時唐古拉已經滑過終點,可是誰都沒有興趣去關注誰是這場比賽的第一名,所有人都呼啦地圍到傷者身邊。
顧季常摔倒的時候,手臂被別人的冰刀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不停地有血滲出來,手臂上蜿蜒著長出卷曲的紅線。
杜馨白站在人群的最前麵,眼淚不停地掉下來,止也止不住,隻是怎麼也哭不出聲音,嗓子眼像是被棉花堵住似的,澀澀的,幹幹的。
顧季常推開別人伸過來的攙扶的手,脫下冰刀鞋,自己走向醫務室。杜馨白遠遠地跟在後麵。他在醫務室包紮的時候,她就等在外麵。
醫務室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樹枝椏上積著白色的雪,縱橫交錯地把天空劃成不規則的幾何圖形。灰色的枝椏,湛藍的天壁,潔白的雪,美麗得像幅哀傷淡淡的油畫。
杜馨白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天空下起細細的雪,滿世界飄起伶仃的柔軟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