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突然下起雨。細細密密,糾纏不清。
三人的生日宴成了兩人的追憶。顧軒與蕭芳芳說到校園文化節,蕭芳芳說:“我特喜歡法國的蘇菲瑪索,完美如玉。當時看電影《勇敢的心》,才明白男女之愛,原可悲壯到傾城。”顧軒說:“裏麵的風笛幽涼、純粹,我特喜歡人生中這種感覺……”
慕尹荷正含著半塊酸菜魚。
她望了望窗外的街市,微皺著眉,起身,笑說:“我去一趟洗手間,你們等我。”霎時,她觸到了顧軒那綿長的眼神,溫潤如玉,如風中的清涼木棉。慕尹荷的心“轟”一下,可,顧軒,他那麼溫潤又如何?即使在今晚——她的生日,也都不屬於她。
慕尹荷匆匆離席。轉背,熱淚滾滾。
慕尹荷沒再回去。
冒著雨,她踉蹌走回宿舍。接下來,慕尹荷生了一星期的病。那些黯淡日月,她總能憶起那晚寫在洗手間門後的“顧軒”二字,那是她用剪刀刻上的。慕尹荷想,那晚,自己把顧軒吃進了肚裏,從此,有關顧軒的秘密,就隻能爛在裏麵了吧?
公元2006年。秋。
慕尼黑的陽光爬過絲簾,落在床間蕭芳芳的臉上。海藻一樣的大波浪蓋住蕭芳芳的眼、眉、唇,看不清她的悲喜。
可,蕭芳芳昨晚哭過了。
細碎的淚跡棲在唇角,尚依稀。她被樓下的鴿子聲吵醒。她依然半躬著身,沒起床。不用跑出去,她就知,油亮的餐桌上放了一罐酸奶、一碟三文魚和麵包。
顧軒向來如此,關心她的飲食、起居和健康。
在沙發角落,攤有雪片般的電報。慕尹荷在裏麵說:“親愛的,這周六,我將飛越歐亞大陸看你們!”
蕭芳芳的心,無故折了一下。
昨晚,顧軒開車出去,替蕭芳芳去了市場,買了慕尹荷愛吃的田雞沙拉、香蕉船,還有慕尼黑啤酒。慕尼黑產酒,在這兒生活,喝醉倒平常,人為什麼要活得那麼明白呢?
蕭芳芳也明白。
顧軒接回慕尹荷。
慕尹荷沒想到蕭芳芳會在床上迎她。到底三年不見,兩個女人擁抱,透著生疏。慕尹荷覺得,蕭芳芳還是那樣美,生著病,依如聖潔的白天鵝,如此女子,生來便是讓男人疼的吧?
慕尹荷問:“蕭芳芳,過得還好吧?”
蕭芳芳答:“湊合吧。”她緊盯慕尹荷的眼,幽然地說:“這星期我做了流產,孩子不是顧軒的。”
慕尹荷驀地收回目光,散到窗外。慢慢地,她的心涼如薄霧。她知道,她不該說那句話,可她還是對蕭芳芳說:“蕭芳芳,你不應該!”
下半句,被她和淚咽回肚中。慕尹荷真正想說,蕭芳芳,你不應該辜負我。
不是嗎?
顧軒和蕭芳芳,他們的今天,完全是當年慕尹荷的成全。慕尹荷想,自己不能擁有顧軒,但她願意讓蕭芳芳與顧軒相戀——慕尹荷覺得,這也是她的理想。而那一年,她的生日宴,沒人知道,是她為顧軒和蕭芳芳精心安排的。
慕尹荷悲壯赴宴。
7年的含辛茹苦,如此覆滅著?
德國的秋,幽冷和深邃。
顧軒舉著啤酒,在酒吧對慕尹荷說:“為你我幹一杯!為他媽的生活幹一杯!”
慕尹荷沒想到醉酒的顧軒那麼瘋狂,爬上台,一件一件脫衣服。不斷有人在下麵起哄。慕尹荷也爬到了上麵,抱住顧軒,她的心被燈火刺得很痛。她哄著顧軒:“乖,我們回家!我都知道了!”顧軒突然捏住慕尹荷的手,一個勁追問:“你愛不愛我?你愛不愛我?”不等慕尹荷回答,顧軒跌倒在慕尹荷懷中,像個孩子般啜泣:“慕尹荷,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愛你,可你,為什麼總是那麼涼!”
那一瞬,慕尹荷覺得她的心都碎了。
10年的付出啊,在這晚,終於有了答案。可,這遲到的愛,慕尹荷隻覺得淒索,因為,無論如何,誰都追回不到那些個風清月白的時光,不是嗎?
慕尹荷不辭而別。
那時,餐廳的桌上正擺著她為顧軒、蕭芳芳做的早餐。提著淡黃皮箱,她走在鋪落枯葉的街頭,隻聽見稀落的靴子聲。
會是新的一天。
回首,慕尹荷的內心清涼靜謐。
再見了,慕尼黑。
再見了,顧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