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智慧明鑒自心,以禪定安住自心,以精進堅固自心,以忍辱滌蕩自心,以持戒清淨自心,以布施解脫自心。
做一個明白人
22歲時去烏山寺頂禮拜佛,看到殿內尊尊佛像,依稀覺得似曾相識,仿佛以前曾以此為家,有種歸家的很親切的感覺,心中無比歡喜,不覺托出“今來烏山寺,皈依故佛前……”一偈。自此辭別雙親,剃度出家,一係列過程,好比水到渠成。
後來,有過一位居士和我談起出家的經曆,問道:“為什麼是皈依‘故佛’?”我說,其實“故佛”就是“自我”。打個比方來說,出家以來,雖經曆無數艱辛磨難,卻從未改變初衷,信心不曾有絲毫動搖,這是因為烏山寺禮佛一事正是發現“自我”、找到“自我”的機緣。可以說,一旦認清了自己該走的路,就能在這條路上直直地行去,百折也不曾回頭。
《華嚴經》裏講過,一切眾生“唯心所現,唯識所變”。誰的心呢?這裏說的其實是自己的心。誰的識?就是自己的識。人一生隻和兩種人相處,一是自己,一是他人。無論自處,還是與人相處,都好像在畫一個圓。這個圈以自覺、自度為圓心,以慈悲、利他為半徑,圓圈越大,世界越寬廣。
佛祖常說“自度而後才能度他”,可見人生的圓要畫得圓滿,圓心的位置很重要,把自己度好了,認清了自己該幹什麼,該怎麼做,才有餘力和能力去度別人。這圓圈畫得自然也就圓滿了。
說得更明白些,“自度”就是找到自己,認識自己,把自己找到了,才活得明白,才知道這一輩子要做什麼。就像神會禪師在拜見六祖時,六祖問他:“你從哪裏來?”這是一個充滿機鋒的提問,意在詢問神會是否找到了生命的本原。
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存在追根溯源: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誰。有些人可能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誰,知道自己在社會中處於什麼樣的位置,但這不是真正的對“自我”的認識。
不如做個比喻,蓮花尚未出水時,埋在淤泥裏的是一粒種子;出水後就長成了荷葉,接著還會開出蓮花,結出蓮蓬。那麼蓮花的本原是什麼?不是種子、荷葉,也不是花朵、蓮蓬,蓮花就是蓮花。“自我”也不是身份、地位、職務,“自我”是去除一切外在的東西之後,最根本的那個“我”。人常常能認識諸世間,不能認識自己。大家的目光總是向外攀援,追求身外的東西,卻很少關注自己。現在講個故事,可能大家才明白。
唐代有一位智閑禪師,有一次他的禪院裏,來了一個小和尚,年紀輕輕,但是人很聰明勤快。他希望能夠盡快有所覺悟,於是去請教智閑禪師。智閑禪師就對他說啦:“既然你剛剛來這裏,一定還不熟悉禪院裏的師父和師兄們,你先去認識一下他們吧。”
小和尚聽了禪師的話,接下來的幾天除了日常的勞作和參禪,都積極地去結識其他的僧人。幾天之後他又找到智閑禪師,說:“師父啊,禪院裏的其他禪師和師兄們我都已經認識過了,接下來呢?”
智閑禪師看了他一眼,說:“全部都認識了?”小和尚點頭。智閑禪師說:“不對,還有一個人你沒有認識,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啊。”
小和尚很疑惑,於是一個人一個人地去詢問,一間房一間房地去找那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可是始終沒有找到。甚至在深夜裏,他也一個人躺在床上思考:到底這個人是誰呢?
有一天,他打坐完後,正準備燒水做飯。去井邊打水的時候,他無意間在水麵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這時候他才頓悟:原來,智閑禪師讓他尋找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出家人不論身在何處、做什麼事,都會一刻不停地修行自心。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慢慢地把心修煉得清淨、堅韌、安靜,就能夠在心如明鏡的狀態下,始終做到認清自己、把握自己。
有居士就問和尚:“如何修心?”
修心就是將心上堆積的垃圾清除幹淨,做一個明白人,做到心中洞明,沒有迷惑,也沒有染汙。具體講,就是以智慧明鑒自心,以禪定安住自心,以精進堅固自心,以忍辱滌蕩自心,以持戒清淨自心,以布施解脫自心。
這六種方式在佛法中稱為“六度”,“度”,就是轉變。修心其實就是改心,把渾濁的心變得清淨,把混亂的心變得安定,把軟弱的心變得堅強。這不是出家人的專利,為名利、事業忙得團團轉的世人,更需要修心的智慧。沒有智慧的人,心中盤踞著貪欲、嗔怒、愚癡這三條毒蛇,眼中隻看見名利欲望,求到了就歡喜,求不到就嗔怨。他們不知道名利欲望追求不盡,也沒辦法永恒,所以活得自私、焦躁,充滿痛苦。這樣的人,即使掉轉目光向內看,心上也有重重的迷障,看不見真正的“自我”。
人如果有智慧,會活得很明白、很自在,心就像一麵鏡子,一塵不染,清楚照見周圍的環境,照見自身的能力、學識、因緣;對身外的名利寵辱看得透、看得淡,既不妄自菲薄,也不故意看低自己,隻是不動不搖,坦然平和地行走。
把心擺在哪裏最好
古時候的得道高僧說:“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階前的竹影因風搖曳,掃不動一點塵埃;月光能夠照穿澄澈的潭底,但它不會在水中留下痕跡。這般的靜謐安守,境界實在很高,也很美。難怪可以“荊棘林內翻身,雪刃叢中遊戲”,禪機也就這樣出來了。那麼,這句話的深意在哪裏呢?它是告訴大家心不要妄動。
外麵的世界變化實在太快,昨日還是在辛苦農耕,今日就能上天地,昨日還是一窮二白,一日之間就能變得富有,人的心總是跟著外界的境遇起起落落,忐忑上下。我們可以觀照一下自己的情況,比如說,有些人銀行裏的存款多了,心裏就高興得不得了,工作上的職位降了,就痛苦、鬱悶,發牢騷;被別人誇讚幾句,立刻眉開眼笑,別人一說壞話,馬上苦惱生氣。你的心上係著一根繩子,身外的遭遇一動,心就跟著跑。這樣一來,活著當然就會覺得辛苦。
關於“動心”,佛家有一則很有名的公案,說的是六祖慧能在廣州法性寺時發生的事。有一天,風吹動旗幡,一位僧人說是“風動”,另一位反駁說是“幡動”,究竟是風動還是幡動呢,兩個人為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這個時候六祖慧能就說啦:“既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兩位的心在動啊。”
想想看,我們是不是也像這兩位爭論不休的僧人一樣,看到外麵的一點小變動,就忍不住去計較?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執著於“風動”、“幡動”這種小小的分別,被外境牽著鼻子走,隨著它團團亂轉?
自己的心,自己要能夠做主,要把持得住才行。做自己內心的主人,就是說要把心拴住了,製住了,別讓它東倒西歪、四處亂跑。過去釋迦牟尼佛一到吃飯的時間,就穿著袈裟,端著飯缽,去城裏乞食。這個在後世叫化緣。後世的僧人出去化緣時,都效仿釋迦牟尼佛,端著一個缽。這個缽不隻是用來盛裝食物的,它還有很深的含義,代表著持心平正,也就是把自己的心擺得端端正正。
你們看,真正的佛法說起來其實很簡單,就是要修心,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在修心。人要是能把心修好了,擺端正了,不亂動,哪裏還會有那麼多辛苦煩惱?外在的遭遇,不管它是好的、壞的,來了就讓它來,去了也隨它去,我們的心端端正正,如如不動,絕對不跟著它跑。就好像階前的竹影隨風而動,可是它再怎麼動,也掃不動台階上的塵埃啊。
大家要是聽過日本白隱禪師的故事,可能就知道心的力量有多大了。當時的白隱禪師名聲很大,很多人都去找他問佛參禪。有一次,一個人去見他,向他請教:“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和地獄嗎?”這個問題一提出來,白隱禪師卻不回答,反而講些刻薄話嘲笑那個人。那人無緣無故遭到侮辱,就很生氣,當場拔出刀來,對準禪師的胸口。白隱禪師這時就很鎮定地說:“地獄之門由此打開。”那人一下子領悟了,連忙收起刀,向禪師道歉。白隱禪師卻笑著說:“看啊,這不就是天堂了嗎?”
人心哪,隻要稍稍一動,一轉念,天堂地獄就在眼前。換句話來講,天堂和地獄其實都是人心自己造出來的,你的心端正謙和、平順恒定,那就時刻身處天堂;反過來,心中要是沒有自我安定、自我平衡的能量,就會如處無間地獄,生活永遠沒有安寧的時候。
不妨來舉個例子,有時候人很容易發無明火,動不動就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不順眼,別人比自己多得一點利益,心裏就不平衡,甚至還因此做出損人利己的舉動,人要是一直活在這些負麵的情緒和想法裏麵,身心失衡,生命的質量大大受損,這不就跟身處地獄一樣嗎?
所以說,持心平正,有很深刻的人生道理在裏邊。把心修到這個境界當然不容易,我們出家人修行,有時也不一定能做到。江西寶峰寺裏曾有位師父,他去另一座寺廟裏當僧值 ,沒幾天就跑回來了。他告訴我,那裏男男女女太多,攪得他心神不寧。我跟他說,你自己不能把心擺正,不能靜定,外麵的環境一鬧,當然就影響到你啦。這個問題不能靠外在的力量來幫忙,隻能靠自己。
怎麼“靠自己”呢?說得具體點,就是要在平時的生活裏,有意識地從外界把目光收回來,退到內心去,多花點時間和你的心去對話。這就像交朋友一樣,你和自己的心處得好,慢慢地相熟,跟它手握著手,肩並著肩,端正筆直地站在一起,它就不會亂跑,不會給你製造麻煩。
心清淨了,智慧就來了
大家知道《西遊記》裏麵的孫悟空,他法力高強,一個筋鬥能翻十萬八千裏。我跟你們說,雖然是一本小說,但是《西遊記》裏頭其實有很深的佛法的道理,孫悟空的這個筋鬥就是妄念的象征,在佛的眼裏,人心就像一隻猴子一樣,到處攀援,隨便生一個妄念,就有十萬八千裏那麼遠。
妄念一多,智慧就少了。為什麼這麼說呢?如果一個人的心時時刻刻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占據著,想東想西,或者手裏在忙這件事,心裏又牽掛著另一件事,永遠沒有空下來、停下來的時候,那他怎麼會有時間去開發自己內心的智慧?宋人的詩裏說:“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這是很有哲理的。心被外在的現實迷得太深,當然看不清現實的真麵目,看不透現實世界,那就不用說有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