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江蘺渾身倦得不行,淺薄的夏裳早已被汗水濡濕,粘在身上難受得要死。
她頹坐在男子身邊的早跺上,倦意上來,迷蒙中竟身處層層濃霧之中——
她在濃霧中踟躕前行,尋找出路,走了許久,卻見霧中出現了一個碧綠的潭水,她本來就渾身粘膩得厲害,便顧不了許多,躍入了那潭水中,在那潭中自幼自在地四仰八叉地遊了起來,那潭水甚是清涼,甚是熨帖,她的肌膚似久旱的沙漠,終於遇到了甘露一般,饑渴的飲著浸著清涼的潭水,無比享受。
正當她忘乎所以遊玩之際,潭裏多了一個男子,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也許是濃霧的緣故,她睜大了雙眸都沒怎麼看清他的麵目,但大概的輪廓還是看得清的,怎麼說都是一個美男。
美男在潭水中走近她,不待她轉身遊開,已將她攬在了懷中。
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將江蘺攬住,江蘺怎麼滑都滑不脫……
江蘺不知道男人抱著她要作甚,急得衝那人亂踢亂捶,手足並用全部招呼到那人身上,也不知打了那人多少下,總算是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人頓時舒坦了。
睜開眼睛,卻見自己依舊在破院中,歪躺在草跺上,月華撒落了一身,旁邊被她順手救起的陌生男子依舊昏睡不醒。
她剛剛不過是做了一個夢。
江蘺已經許久不曾有夢了,這個時候怎麼會夢起了一個男人?
難道是因為她救了一個好看的男人的緣故麼?
江蘺側身,借著月光,仔細端詳身側的陌生男子。他五官輪廓非常俊美,眼睛輕閉,看不清長了什麼樣的眼睛,但眼睛閉上後的線條很好看。
江蘺抿唇笑笑,這男人也不知道遇了什麼劫數,竟險些被桃妖分食,幸好遇到她,等天明了,再送他離開。
江蘺服了兩顆清心丹,調理了一下氣息,便躺在草垛上睜著眼睛等天明。
2、在下長琴
江蘺也不知何時睡著了,大清早的卻是被身側的人搖醒的。
她這個人有起床氣,對睡得正香的時候被人吵醒一事,甚是上火。勉強睜了一隻眼去看弄醒她的人,“有事?”
男人除了臉色有些蒼白,氣色尚可,但是一雙桃花眼,真是讓人不想多看,因為看多了,會不知不覺中沉下去,入了他的圈套,中了他的毒。
男人看著她,“昨夜是姑娘救了我?”
江蘺被他瞧得渾身發毛,趕緊自草垛上躍起,拍了拍身上的枯草,“不過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說罷,拔腿就往門外走。
若昨夜她還想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一早將此人送到安全之處,如今對上這人的一雙眼,卻自知功力不濟,還是趕緊溜走的好。
天已東方露白,夜間出行的鬼魅妖魔,此時都躲到了暗處,這個男人此時是安全的。
“在下長琴。”
男人的聲音自她背後傳來。
江蘺頓時就邁不開步子了。
長琴,長琴!這個名字她似乎很熟悉,隻是她記不起她認得這個人。
江蘺掉頭,直著眼瞧回這個叫長琴的男人,“公子還有何事?”
長琴立在初陽裏,唇角噙了笑,緩緩朝她走來,“我在神都無親無故,姑娘去哪,我便跟著就是。”
江蘺忙擺手,“哈,長琴公子,你出了這院門,往左轉,便是大路,你上了大路,往東是紫陽宮,往西是太乙廟,去哪都可以保得你平安,跟著我反而危險重重,我昨夜剛得罪了一大撥人,自身難保呢。”
也不待長琴追上來,江蘺已拔腿跑出了破院子。
回到她的涼茶鋪子時,弟弟惠澤已出門去學堂了。
江蘺燒了一鍋水,準備好好泡個澡。
大夏天的,夜裏出去幹引魂的事本就是辛苦活計,更何況她昨夜裏還來了個英雄救美,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弄得一身臭汗,不好好洗洗,她沒臉打開涼茶鋪子的門。
白天,江蘺是桃花渡口涼茶鋪子的女掌櫃,因長得稍顯清秀,人稱“涼茶西施”。她經營凉茶鋪,隻為賺點銀子養育“幼弟”。
每當子夜歌起時,江蘺一襲白衣,手持九曲玲瓏燈,行走在神都的街頭巷口,為那些孤魂野鬼引路,鬼喊她“黃泉引路人”。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九十九年。
她與東皇的約定是一百年,若一百年內,她沒有尋到那個人,便任由東皇處置她,是灰飛煙滅,還是永囚深淵,都由著東皇的喜惡。
不過,她要尋的是誰,她已經忘記了,但是那種氣息她隱約記得,再碰上,也許她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趁著燒水的功夫,江蘺在灶上熬了些白粥,準備洗漱完畢填一下饑腸轆轆的肚子。
待她洗漱幹淨,換了一身藍布衣裳,用花布裹了長發,回到廚房時,那端坐在桌旁慢條斯理喝粥的人,不正是她救的那個男人,還會是誰?
真是陰魂不散!
也不知他怎麼就跟了上來,還找到了她的廚房裏!
江蘺拉開他對麵的椅子,坐下,將他麵前的粥碗搶了過來,“咱倆不是已經別過了,我都說了後會無期了,你怎麼還跟著我?”
長琴一副賴上的樣子,“我沒地方可去。”
“你倒是不客氣!你怎麼進來的?”
長琴指了指外麵,“你院子裏的圍牆並不高。”
長得人模人樣的,還翻牆!
江蘺指著院門,朝長琴拱手,“那你粥也吃完了,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長琴很優雅地掏出手絹,擦幹淨手和唇,對江蘺這種送客的態度視而不見,笑道:“姑娘都為了我得罪了那麼多人,我怎好將姑娘扔下不顧?”
“嗬嗬,你若是能顧得了我,昨夜又怎會落入那一夥人之手,還險些失了身,險些被分食。”
長琴置之不理,卻隻是笑笑,抬手指了指店門,“你今日不做生意了?”
江蘺抹了一把額頭,將正事給忘記了!
她這涼茶鋪子,一是為了賺點銀子養活惠澤,二是為了觀察所有進出神都的人,看看能不能碰到她要等的人。
這鋪子遲了開門,也許她要等的人就在不經意間錯過了。
她懶得理長琴,忙去前麵開門迎客。
涼茶鋪子麵向桃花渡口,隻要她坐在檔口,來往的人,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剛一開門,門口邊圍了不少街坊鄰裏,都來買癍痧涼茶,一問方知,也不知什麼緣故,一早起來,許多老人小孩都得了熱疹,高熱不退。
街坊鄰居都是窮苦人,請不起大夫看不起病,吃不起那一錢銀子一副的藥,都靠著江蘺這裏幾文錢一碗的涼茶救命。
江蘺不由得抬頭望了望天,果然天色有異,尚在巳時,日頭卻毒得能將地烤出火來,一夜之間病了這麼多人,怕不是好事。
顧客越來越多,江蘺忙著給顧客盛涼茶,忙得一頭汗水,抬手擦汗時,卻發現前來買涼茶的那些個阿姨大嬸們,都圍著為的鋪子不走,手裏端著的涼茶灑出來了都不知道,一個個烏眼雞一樣瞪著眼瞧著鋪子裏美男——
長琴不知何時已從後院出來,站在鋪前收錢了。他的舉止說不出的溫潤儒雅,氣質說不出的淡雅清高,總之,這十裏長街,怕是天上地下也難找一個比他好看的男人。
難怪他往鋪前一站,涼茶鋪子的生意就這般好了,連平日裏無人問津的養顏蜂蜜茶也銷售一空。
江蘺唇角不由自主抽了抽,都說男人好色,女人不也是一樣的麼?長琴這般的受歡迎,還不是因為長著一張迷死人的臉蛋?!
長琴見江蘺看他,也側頭過來回望江蘺一眼,眼裏有些小得意,想必是覺得自己擅作主張留下,還是有用武之地。
江蘺不知為何,被他這般一瞧,臉上有些火燒火燎的,忙低了頭繼續幹活,卻聽顧客中一陣哄笑,一個大娘開始帶頭取笑江蘺,“江姑娘,你好眼光啊,啥時候招的這如意郎君?這般的神仙俊朗,將我們這裏的粗老爺們都比下去了呀!”
“大娘你說笑了,他不是我的郎君,不過是……不過是暫時借住在這裏的……我的表兄。”江蘺忙解釋,趕緊撇開跟長琴的關係。
她等的人若是來了,她是要嫁給那個人的,若到那時候,被那人誤會她生活作風亂七八糟的,可不是好事。
長琴聽得這邊的對話,回頭對著兩人笑了笑,繼續與顧客周旋,倒是雲淡風輕,並不否定表兄妹這一層解釋。
大娘看在眼裏,笑著端了涼茶離開。
待涼茶售完,江蘺收了檔口,將長琴喊到後院,問他:“你究竟想作甚?”
長琴抱臂倚在桃樹下笑,“我無親無故,唯有投靠你這個表妹。”
“我養不起你。”
“你不能見死不救。”
“你精神這般充足,死不了。”
“誰說的,我中妖毒了,你若不出手相救,我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