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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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汛就要來了。

春姑娘催促都陽湖換上了濃鬱的春裝,就像仙茅村的母親為自己的細份仔換上了花花綠綠的新衣裳,分外迷人。晨光中,都陽湖閃著一張紅撲撲的臉,成就了第一個笑履。東邊的天際水平線上,她就像鑲了一道金邊,整個湖麵,波光微瀚;近處,幾條小魚船嵌在畫中,成就了好一幅早春漁家圖。岸邊的草洲上,一望無際的青草,得了雨水的涵養浸潤,瘋長成一片墨綠。三五成群的水牛在湖灘上悠閑嬉戲,頑皮的白鶴騎在牛背上,駕馭著浪漫,成就了鄙陽湖的另類和諧。幾隻遲歸的大雁,嘶鳴著與眾多的白鶴陽雀相伴和,高唱著屬於都陽湖的奏鳴曲。綠草、碧水、藍天,還有那自由翱翔的飛鳥,塗抹成都陽湖的春日畫卷,陽光和煦、鶯飛草長,都陽湖是水邊仙境又是人間天堂。

據老人們說,三月桃花汛是鯉魚跳龍門的時節,每年的這個時令,仙茅村都要熱鬧起來。人們劃龍船,跑旱船,搭戲台、唱戲文、聽埋曲、吹瑣呐、敲鑼打鼓、做燈做戲。男女老少,穿戴一新,來到湖邊,等著湖邊各種祭祀儀式後的爆竹響過、銅鑼敲過,幾十條小船,一字排開,從斜刺裏飛出,駛向湖中,搶著在都陽湖撒下第一網。如果村子裏誰家在湖中網上來最大、最重的金絲鯉,就預示著今年誰家的孩子學業會有大長進,高中頭名。這也是仙茅村代代相傳的開河節。

這個日子,也是孩子們的得意時分。學校雖然開學有一陣子了,但是,孩子們的心裏裝著開河節,那心撲撲跳的就是安定不下來。想著將要吃上煎製的春餅,那香噴噴、甜膩膩的糯米團,想著龍船、旱船水上、草洲上鬧春的快活,盡管老師在講台上唾沫橫飛,講得眉飛色舞,可孩子們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大家跟著教師念“咒語”,心早飛到湖邊上去了。

幾天連陰雨下來,郡陽湖的水說漲就漲,今天水線還在草灘邊,到了第二天一早起來,這水便沒了遊玩在草灘上的孩子們的腳脖子。於是,孩子們便天天在上學前,去村外堤岸邊用竹竿做“水腳線”,焦急地盼著都陽湖水漸漸上行,好讓大人們早早過一回今年的開河節。

孩子們過開河節,可不是為了那條鯉魚跳龍門,他們隻是給自己找回一丁點屬於他們自己的歡樂。這都陽湖邊的仙茅村,天高皇帝遠,早年堤岸沒修時,人們都說:“有女不嫁仙茅洲,十年就有九不收。”現在修了堤岸, 日子好些了,但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這日子雖然解決了溫飽,可真正到了要幾個急用錢的當口,那就囊中羞澀。如果有個大病大災,更是叫苦不迭,那窮日子可就無法與城裏人比了。

仙茅村人自古崇尚耕讀傳家,講求安分守己、安求本分,種田為大業,田中幾個收入,能夠對付孩子們的學費就算是老天開恩了。錢少了,家窮了,大人們便有愧疚感,就覺得對不住自己的孩子,就尋思著騰出雙手,到外麵去找幾個活錢,雖然進城打工也是賣苦力,做那些城裏人不願意做的髒活、累活。可是,為了生計,仙茅村的大人們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寒珍,隻閉上眼去尋路子、找門子、托人情進城。到了這當口,孩子們雖然有些不情願自己的父母離自己而去,心底卻也有一種長舒一口氣的感覺,因為,父母在身邊,每天就像唐僧念緊箍咒,管得死死的,讓孩子們動彈不得,想去邀伴兒玩個痛快十分不容易。

孩子們盼望過開河節,其中一個原因,也就是大人們在過完開河節後,把田裏的早禾栽下去,便會放下褲腳進城,這樣,他們這些小夥伴們便有了開心的日子、 自由的日子。

仙茅村的撼魚、泥塔,還有諫花、柳花她們一群小夥伴都這麼想,可是,蘆花呢,卻犯上了心病。 自從母親告訴她想離開仙茅村,去城裏打工後,蘆花整天愁眉苦臉,鬱鬱寡歡。她十分舍不得母親離開仙茅村。她希望母親可蘭永遠陪伴自己,就像小鳥依人,躺在母親的懷抱,永遠也長不大。這種幸福蘆花怎麼舍得放棄啊!

憾魚常常嘲笑蘆花,說她是卿哪花,長不大,花也不鮮豔。蘆花也不介意。在仙茅村這幫野孩子中,媳魚真像條鱔魚,在水中穿梭往來,搞惡作劇,做現世寶,遊刃有餘。蘆花總是和撼魚保持一定距離,既不招惹他,又不討好他。蘆花對水順倒是挺熱厚的。水順人如其名,溫順而知冷熱,從不邀夥攻擊同伴。盡管蘆花和水順都有那種與群不合的個性,似乎天生的孤寥,天生的“不合時宜”,但蘆花還是堅持自己的個性。

撼魚有時戲弄蘆花:“幹脆,跟你媽媽說一說,你們家和水順家合家算了。水順的父親郝卡來不也是軟肚茄子一個嗎!”蘆花氣得直想甩鱔魚耳光,可她思前想後,還是忍了,忍歸忍,但是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氣得開口罵人了:“你們家父縛魚、子鱔魚、鱔魚頭,憨頭都生一窩了。”鱔魚聽了也不生氣,哈哈大笑:“撼魚據說就是靠吃湖裏的蘆花長大的,你看,我這頭長得這麼大,一定是吃多了蘆花。”眾夥伴一齊起哄:對,蘆花挺香的,鱔魚吃蘆花,鬼精靈。蘆花操起土坷垃,追著鱔魚,好一陣槍林彈雨。撼魚呢?走一陣,笑一陣,隨後卻立地生根,再也不走,任由蘆花的繡花拳在身上狠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