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煞老奴了!”劉嬤嬤趕緊躬身說道。
之前她做了糊塗事,得罪了少夫人,少夫人能不計前嫌,也沒將事情捅到夫人麵前,她已是感激。
如今又聽聞少夫人當著夫人公子的麵,說自己的好話,心中越發感激涕零。
宣夫人抱著孩子,看了她一眼,“劉嬤嬤自打我再閨中就陪在我身邊,自然是我最放心的。如今,少不了她的賞!”
一屋子的人,都跟著笑起來。
能得了主子的誇讚,比什麼賞賜都重要。
煙雨身體還很虛弱,說了一會兒話,坐這麼一會兒,就有些累了。
宣夫人將孩子抱去了東廂。奶娘等一眾伺候的人也跟著去了。
唯有宣紹在煙雨身邊留了下來。
浮萍有眼色的也跟著退了出去。
宣紹在床邊坐下,握著煙雨的手,神情凝望著她,隻淡淡笑著,也不說話。
“你笑什麼?”煙雨問道。
“真好。”
“什麼真好?”
“我們有孩子了,如今,是真正完完整整的一家。”宣紹低聲說道。
煙雨微微點頭,“你在產房外說,早知道生孩子這麼痛苦,就怎麼樣?”
宣紹一愣,不曾想她生孩子之際,耳力也如此敏銳,霎時紅了臉。
“不怎樣!一回生二回熟,夫人還需再接再厲!”
煙雨笑著蹙起眉頭,“你是無所謂,辛苦的隻有我一個人!”
宣紹卻俯下身子,在她耳邊道:“我怎會無所謂?夫人不知,為夫也忍得很辛苦麼?”
他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耳根,有些癢癢的,立時染紅了煙雨的臉頰。
煙雨推了他一把,閉上了眼,不理會他,“我累了!”
她拽過薄毯蒙在頭上,遮掩自己被羞紅臉的窘態。
薄毯外麵,是宣紹悶聲的笑。
這樣真好,不是麼?
完整的一家,上有父母,下有幼子,和和美美,真好。
煙雨坐月子期間,一直都是宣夫人在照顧孩子。雖然孩子養在她和宣紹的院子裏,但宣夫人每日都要來上一兩趟,一呆就是半天的光景。
縱使孩子身邊有奶娘,有丫鬟,完全不用宣夫人操勞什麼,她卻是忙前忙後,一點兒閑不住。
連奶娘王柳氏都忍不住在煙雨麵前感慨,宣夫人倒是比一般人家的祖母,還盡心盡力。
煙雨這一個月沒出屋子,除了解決個人問題,連床甚至都沒下過。
她想見孩子,也隻能趁著孩子醒著的時候,讓人將孩子從東廂抱過來,給她看。
孩子很能睡,白日裏大半以上的時間都在睡覺。
醒了也不鬧,一哭鬧,不是餓了,就是尿了拉了,倒也好伺候。
“這孩子,真是讓人省心,跟紹兒小時候,一點兒都不一樣。紹兒小時候身體羸弱,不是這兒不舒服,就是那兒有毛病,整日的哭,哭的人心煩意亂。還是這孩子招人疼!”這是宣夫人最近老說的話。
連靈兒都聽到了好幾遍。
見了宣紹,還忍不住在宣紹麵前道:“夫人說了,小公子比公子招人疼!”
惹得宣紹一陣陣的無語。
煙雨總算在床上熬滿了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的時間,宣紹都是在軟榻上湊合過的。
原因是煙雨嫌棄自己這麼久來不洗澡,不洗頭,已經臭的能熏死牛。盡管宣紹再三表示自己不介意,煙雨仍舊不肯讓他太靠近自己。
出了月子這天,煙雨整整在澡盆子裏泡了一個時辰,換了三盆子的水,簡直搓下一層皮來才算安心。
嗅著自己身上隱隱約約的花香,煙雨朝靈兒誇讚道,她新配的這花瓣浴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因著宣家是被聖上貶謫的,所以這段時間宣家一直都很低調。
連宣紹兒子的洗三,都沒有大辦,隻有相熟的密友送來了賀禮。
煙雨出月子,他們的兒子也滿月了。
滿月宴,宣夫人本意是要好好的辦的。
可煙雨表示自己不在意這些,倒是不喜歡太過嘈雜。
宣紹也說沒有必要。
宣大人便仍舊是沒有通知任何人。
隻有宣文秉和宣紹親近之人前來道賀。能在這個時候,也不避嫌,湊上來送禮之人,宣紹和宣文秉也將人記了下來。都說患難見真情,這話一點不假,患難之中才更容易看清人心。
煙雨終於能出自己的房間了。
這是她和宣紹的孩子出生以後,一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用膳。
送走了前來道賀的賓客,宣文秉和宣紹也都略帶笑意的於自家桌宴上落了座。
“洗三還是滿月,都沒有大辦,也是委屈煙雨了。”宣文秉未動筷子之前,先開口說道。
煙雨立即起身,“父親哪裏話,孩兒不委屈,如今非常時期,為人低調自然是應該的。且孩兒也喜歡清靜。”
宣文秉見她說的誠懇,點了點頭,“你不計較這些,自然是最好的。”
煙雨頷首,“是,孩兒倒是有個旁的請求。”
“哦?”宣文秉抬眼看她。
卻見煙雨和宣紹交換了視線。
宣紹也起身立在煙雨身邊。
“還請父親為孩子取名。”煙雨溫聲說道。
宣文秉聞言,看向宣紹,“讓為父取名?”
宣紹靜了一刻,緩緩的點了點頭,“是,這本就是應該的。”
因著宣紹十歲那年之事,宣紹從心底裏排斥宣文秉,對他這樣的父親簡直深惡痛絕,隻覺他是世上雖無情無義的父親。
縱使兩人後來相互諒解,但也不能說當年心口的傷痕就已經完全愈合,沒有一點痕跡。
做祖父的給孫兒取名,本事尋常事,但宣文秉卻不敢率先提出來。也是怕宣紹心有芥蒂。
今日兒子和兒媳主動說出,直叫宣文秉心中甚覺安慰。
“好,好!”宣文秉連連點頭,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已經想了好幾個名字,你們瞧瞧喜歡哪個?”
宣文秉從身上掏出一張折得十分平整的紙來。
宣紹接過,展開來和煙雨一起看著。
“我倒是最喜歡‘璟’字,璟者,美玉也,公子人如玉,宣璟。可好?”宣文秉笑著說道。
煙雨衝宣紹點了點頭。
宣紹反複在心中默念了幾遍,也點了頭,“好,就叫宣璟吧!”
敲定了小公子的名字,一家人一道用了飯。
宣夫人便要往宣紹院中去看看宣璟。
宣文秉吹著碗中茶葉梗,清了清嗓子,緩聲開口道:“煙雨產後還需調養身體,你們母親也記掛璟兒,總要往你們院中去,也是不便……”
煙雨聞言,立時猜到宣文秉接下來要說什麼。
她手心倏爾攥緊,脊背一陣僵硬。
“不如就將璟兒抱過來,先由你母親照看一段時間吧?”宣文秉還是緩緩將話說了出來。
其實一個小孩兒,周遭有三四的大人伺候,奶娘王柳氏又是個手腳非常麻利勤快之人。
根本用不著宣夫人整日裏的兩頭跑。
她去照顧宣璟,乃是出於一個祖母對孫子的喜歡而已。
煙雨原想著自己出了月子,總算能時常和自己的兒子呆在一起了,卻不料這時候宣文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等煙雨和宣紹開口,宣夫人倒是先說話了。
“離著又不遠,有什麼不方便的,又不是從前宅子大?我多走走,全當遛彎了,有何不好?”宣夫人瞪了宣文秉一眼。
卻見宣文秉欲言又止,背過臉去,像是有些氣悶。
“我把孩子抱過來,煙雨想要見自己的孩子,不是還得往這兒跑麼?哪有讓人家母子分離,我這做祖母的霸著孩子的道理?”宣夫人卻仍舊看著宣文秉說道。
宣文秉瞪她一眼,氣悶的甩了袖子,忽而站起了身。
“那……那便算了,當我沒說!”
煙雨聽著別扭的語氣,突然福至心靈,知道宣文秉,她這傲氣的公爹在別扭什麼了。
見她忙起身道:“爹爹如今還沒見過璟兒幾次的吧?如今天氣也好,不如上午將璟兒抱過來,煩請母親照看,下午再抱回我們院中?”
“這又是折騰什麼……”宣夫人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宣文秉打斷。
“好,就這麼著把!”宣文秉轉身出了門。
臨走還瞪了眼宣夫人。
宣夫人被他瞪得有些莫名,瞧著他覆手而去的背影,才恍惚明白過來,他這做祖父的,是惦念孫子了呀?
宣夫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往宣紹的院子裏去,畢竟院子裏一個是她兒子,一個是她兒媳婦,她便是日日去,也沒什麼。
宣文秉一個大男人,自是不好往兒媳婦院中去的。
宣夫人想到了這些,臉上才露出恍然的笑來,看來心急抱孫子的,不是她一個人嘛!
“父親是很喜歡你的。”
夜色深沉,一輪明月掛在天幕之上。
微熱的夏風拂過臉頰。
煙雨挽著宣紹的手臂,低聲說道。
宣紹聞言,沒有作聲。父親對璟兒的喜歡,他也看出來了。他還沒說要請父親為璟兒取名之時,父親便備下了這麼多名字。為多見璟兒,還主動說出把璟兒抱過去養著的話,足以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