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聞言向皇帝身邊坐著的皇後娘娘看去。
正遇上皇後娘娘衝她點頭微笑。
煙雨衝皇後微微欠了欠身子。
禦花園是有些冷,她如今餓得快,確實想吃點東西了。
那宮女放下托盤中的什錦粥,便悄悄退走。
煙雨碰過瓷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正欲送進口中。
忽而被一隻小手給按住,“主子!”
靈兒蹙眉盯著那碗粥。
“怎麼了?”煙雨見她麵色緊張,也跟著緊張起來。
“這粥味道不對!”靈兒低聲說道。
煙雨知曉她嗅覺靈敏,低頭輕嗅了嗅,她隻嗅到什錦粥的甜香之氣,未嗅到旁的味道,但當下也不敢大意。趕緊放下了手中勺子。
“怎麼不對?”
靈兒蹙緊了眉頭,“這裏麵加了藥,我能分辨出藥味,可是我不知道這藥是做什麼用的,路大人還沒教我這些。不知是補身體的,還是有害的,反正不是隻有粥,是加了東西的。”
靈兒說著又想抬手咬指頭尖,可是想到這裏是宮中,便忍住了這習慣性的動作。
煙雨聞言,便不再去碰那粥。
不管是補身體的,還是旁的,還是謹慎些好。宮裏人多,防不勝防,也不能確信剛才那宮女就一定是皇後身邊的人。
煙雨微微側目,向上座的皇後看去。
卻見皇後正執著杯子飲酒,並未看她。
皇後雖不應有害她之心,可也免不了有人會從中作梗。
這一道粥,從出鍋到擺在桌麵上,不知要經過多少人的手。便是處處小心,也難免有疏漏之處。
她也覺出這次宮宴不一般的氣氛。
淑妃和皇後之間,似乎在別著什麼勁兒。
另一側太子和二皇子雖有說有笑,可兩人的麵色看上去卻不是那麼的自然。
這一排喜慶的宴席之下,是波濤洶湧的暗流。
“發現了什麼?”宣紹見她四下觀察,貼在她耳邊問道。
“今日皇上是不是有什麼安排,我聽聞暗中似藏著好多侍衛。”煙雨也壓低了聲音道。
宣紹微微點了點頭,卻並未多言。
煙雨案子提高了警惕。
忽而聽聞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很低的一句細語,“都準備好了?”
“是,皇上身邊陳武是我的人,他身上藏著兩份聖旨,隻要皇上……”
“好。”那人打斷了另一人的話。
那細細的低語聲,便在煙雨耳中消弭無形。
煙雨的眼睛瞪得很大,人生第一次,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的聽力。
剛才那兩個說話之人,一個聲音是高坤,而另一個打斷高坤之話的人,聲音那麼像……那麼像安念之!
安念之在宮裏?
安念之怎麼可能在摔下懸崖後,又混進了宮裏?
安念之會變換音調,在他披著那大紅的鬥篷,以璿璣閣閣主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麵前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懷疑過,璿璣閣閣主就是安念之。
因為兩個人的聲音,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安念之的聲音很平緩,很深沉。璿璣閣閣主的聲音卻是嘶啞難聽,如破鋸磨木。
可後來真相慢慢揭開之時,她才知道,原來人的聲音是可以偽裝的那麼不同的。
剛才那遠遠傳來的說話聲,卻是安念之未偽裝過的聲音。
他和高坤打算做什麼?
高坤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
隻要皇上……隻要皇上怎麼樣?他們就打算怎樣?
高坤說,皇上身邊的陳武是他的人?
煙雨知道,此時不是懷疑自己聽力的時候,她拽了拽宣紹的衣袖,讓宣紹將耳朵貼過來,“陳武是誰?”
宣紹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陳武是皇上身邊如今的太監總管。”
說完,宣紹還抬眼望上座之上瞥了瞥,“瞧見沒有,那個麵容白淨,柳梢眉,眼下有一顆淚痣的就是陳武。”
煙雨心中一跳,還真有這麼個人!
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巧了全都是麵容陰柔俊美之人。以前的高坤如此,如今的陳武雖比高坤遜色,卻也算中上之姿了。
“怎麼問起他?”宣紹問道。
煙雨蹙眉,“我剛剛聽到好像是安念之的聲音,不過我不敢確定,安念之和高坤似乎在謀劃著什麼,高坤說,陳武是他的人。”
皇帝卻在此時開口道:“今日上元節假,除了請眾位愛卿前來,咱們君臣同樂之外,朕還有一件事要宣布。”
周遭立時安靜下來。
“朕年紀已經大了,且日漸感覺道學之上,隱隱有所突破……”
皇帝話音未落,煙雨的耳朵卻在底下之人的一片寂靜之中,捕捉到細細的破空之聲。
像是有細如纖毫的暗器破空而來。
“有暗器!有刺客!”煙雨忽而大喝一聲。
隱在暗處的侍衛立即將皇上維護在中央。
以身體為肉盾,四下當得嚴實。
隻見皇帝禦案前跪著倒酒的宮女像是被什麼擊中,忽而慘叫一聲,倒地不起。
看不見敵人,甚至看不見暗器,卻見那宮女倒地不省人事,七竅冒出汙血來。
場麵頓時亂了。
皇後和淑妃也嚇得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向皇帝湧了過去,似乎是想尋求保護。
“保護皇上太子離開!”宣紹高聲吩咐道。
大臣們嚇得麵色慘白,但還算鎮定,宮娥們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尖叫連連。
宣紹命人四下搜查。
他自己卻不敢離開煙雨半步。
如果真的是安念之回來了,那他想殺的可不止皇帝,皇帝身邊有眾多的侍衛,煙雨卻比任何人都需要他的保護。
皇帝原定今晚頒布禪位與太子的詔書。
他也料到了今晚或不會太平。不曾想還是叫安念之鑽了空子。
他是隨著今晚入宮的大臣混進宮中,還是一直就躲在宮裏?
他曾經偽裝成安念之的麵孔是不能用了,如今他的真麵目又是如何?
“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宣紹一麵讓人維護席間秩序,一麵下令。
這時卻忽聞已經護送皇帝離開禦花園的方向,忽而傳出一片驚叫之聲。
“怎麼回事?”宣紹大聲喝問。
“回公子,淑妃娘娘欲行刺皇上!”立即有侍衛跑來回稟。
一時間場麵愈加混亂。
宣紹想去看,卻又放心不下煙雨。
“我與你同去。”煙雨握著他的手道。
宣紹點頭,今晚,他絕不會讓煙雨離開他的視線。
兩人行出禦花園,身後還跟著小小的靈兒。
淑妃娘娘帶血的屍身正倒在宮道上,身上被侍衛的長矛戳出了好幾個血洞。
二皇子在一旁哭的嘶聲竭力,被侍衛鉗製住,靠不得前。
皇帝皇後太子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皇帝麵色鐵青,皇後也是一臉慘白。
“母妃,你怎麼這麼傻……”二皇子又哭又叫,踢打著鉗製住他的侍衛。
煙雨瞧見那陳武趁亂還混在人群之中。
宣紹也瞧見了他,吩咐道:“將陳武拿下,護送皇上。其餘人捉拿高坤與刺客。”
陳武一愣,沒想到宣紹會突然點了他的名字,大聲喊道:“奴才冤枉啊,皇上,宣公子,奴才冤枉啊!奴才什麼也沒幹呀!”
“紹兒,這陳武……還有高坤……”皇帝也有幾分猶疑。
“皇上,容臣隨後再向您解釋。”宣紹拱手道,“如今聖上安危為重。”
“父皇,您就先聽太傅之言吧!”太子急急勸道,他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個地方。
方才隻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父皇就要宣布了!
太子心中又急又惱,不過也知道這時候,安危最是緊要。
皇帝瞧著陳武被侍衛押下去,終是搖了搖頭,在侍衛們的簇擁保護之下,先行離開。
“回稟公子,高坤不知所蹤,刺客也未查到。”皇城司侍衛上前回稟。
“宮門已經鎖閉,他們溜不出去,給我仔細搜!”宣紹冷聲吩咐。
“宣公子,你不能將大家夥兒就關在這兒啊,宮裏出了事兒,你得放咱們走啊……”
宣紹回到禦花園,聽到有些大臣已經開始抱怨。
適才離席的宣文秉恰在此時回來,他對宣紹點點頭道:“這裏有為父,你帶人去尋刺客!”
宣紹卻握住煙雨的手,他去尋刺客,卻是不可能帶著煙雨在身邊的。如今將煙雨留下?刺客會不會就混跡在禦花園中尚未離開?
煙雨反握了他的手,在他耳邊道:“尋刺客要緊,我就呆在父親身邊,不會有事的。”
宣文秉看到兒子神情,也輕咳了一聲道:“父親在這裏,將煙雨留下,你還不放心麼?”
“孩兒沒有。”宣紹拱手,又看了煙雨一眼,這才帶人離開。
煙雨在一旁坐下。
宣文秉說著話安撫大臣們的情緒,也有不少皇城司的侍衛,仍舊在禦花園中排查。
煙雨攥著靈兒的手,一麵留心著四下細微的動靜,一麵小聲問道:“靈兒怕麼?”
靈兒一張小臉兒已經煞白,但眼中神情還算鎮定,“怕,皇宮漂亮是漂亮,可是太危險了,靈兒以後再也不來了!”
煙雨點點頭,“是,皇宮從來就是吃人的地方。”
她四下聽尋,其實心中大概斷定了刺客此時已經不在禦花園中。
被那細如繡花針的暗器射中的宮女,此時仍舊躺倒在禦案前麵,還沒人顧得上收拾她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