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四年冬,北平。
自入冬以來,京城裏便彌漫著一股濃鬱的悲涼,光緒皇帝病倒後的第二天,西太後也重病不起,風雨飄搖的大清帝國似乎迎來了最嚴酷的一個寒冬。
夜幕下的京城淒涼蕭條,大雪整整下了一天,厚厚的積雪末過了腳踝。雪住風起,凜冽的寒風夾雜著雪粒肆無忌憚的呼嘯而過,掠過每一條街道,洗過每一寸皇土,仿佛要吞噬掉這天地間的一切。
皇城根下的王府街,隻有朱記肉鋪裏一盞昏黃的油燈跳動閃爍,掌櫃的朱五爺光著膀子在火爐上燉著肥碩的豬頭,翻滾的油水帶著血絲,滋滋的冒響,一股厚重的肉香沁人心田,仿佛要把魂饞走一樣!朱五爺又胖又高,兩個小眼睛藏在一堆肉折裏,像極了寺廟裏的彌勒佛。
門外突然轟的一聲響,朱五爺盯著門口愣了一下,扭頭對趴在長桌上新來的夥計喊道:“老八,去看看什麼掉了,這麼大響動!”
老八無依無靠,四處流浪,三天前餓暈在肉鋪門前,朱五爺可憐他,索性便留在店裏當了一名夥計。老八年過半百,骨瘦如柴,花白的頭發淩亂肮髒,整日裏都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樣子。
“五爺,這深更半夜的我害怕,還是讓三爺去吧!”
老八話音剛落就覺得後腦勺一疼,“哎呦,三爺,疼!”
“你也知道疼?三爺今個輸了錢,連你也敢使喚我了?”一個瘦弱的青年揮舞著巴掌怒斥道。
這青年叫牛一刀,身材單薄如紙,麵目清秀,兩道蠶眉烏黑濃密。他是刑部劊子手牛犇的兒子,在家行三,所以大夥習慣稱呼他牛三爺。牛一刀自幼和朱五爺要好,每次輸了錢便到肉鋪尋朱五爺借錢,他愛吃豬耳朵,所以肉鋪裏煮熟的豬頭,很少是有耳朵的。
老八捂著頭,陰著臉,心裏有氣卻不敢言語,極不情願的站了起來,一邊嘟囔著,一邊向門口走去。
門外寒風凜冽,一片寂靜,雪中的一切都顯得肅穆整潔。老八打了個寒顫,四下裏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異常,隻是門後掛著的幾把殺豬刀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地上。
“許是風大吹下來了。”老八心中琢磨著,彎腰將殺豬刀一一拾起。
可是當撿到最後一把的時候,他的心突然一顫,刀刃上竟然有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的雪窩中。老八記得很清楚,傍晚的時候,五爺吩咐自己將刀一把一把的磨好洗淨掛在門後的,怎麼會有血?更可怕的是,這血並不是舊的,下午殺豬的血跡,放到現在,肯定已經凝固得被雪末覆蓋了,又怎麼會滴落?
還沒等老八想明白,“嘭”的一聲,一把殺豬刀筆直的從他的鼻尖前劃過,落在雪地上,老八嚇得“媽呀”一聲,連滾帶爬的向後退去。
朱五爺從門板裏探出半個身子,罵道:“媽的,怎麼了,哭爹喊娘的?”
老八渾身顫抖,咽了口吐沫,剛要說話,卻見一團黑影從門梁上嗖的一下躥上了屋頂,一雙金黃色的眼睛閃爍著兩縷幽靈般的光。
老八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地上,指了指房頂道:“貓……把刀弄掉了……”
“媽的,看你那慫樣,一隻野貓也能嚇癱了……把刀都拾起來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