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個世界有你的時候時間短(5)(1 / 3)

當時章吉成跟金艾琳談得火熱。兩個人是同班同學,都是學編程的,一起去南京看楊芳芳。金艾琳當著楊芳芳的麵吻他的臉,這使楊芳芳很不舒服。她知道他們住同一個旅館房間,並瞧見他們偎依在窗口看鼓樓夜景。當時楊芳芳就站在馬路對麵的梧桐樹底下,心裏很難受,眼淚像泉水一樣從眼眶裏流出來,怎麼也止不住。

寶坤再次發來短信時,楊芳芳就拉起拉杆箱,關了房間門,從二十樓下電梯,把房卡交給服務台。等她從旋轉門走出大堂時,寶坤已經把車子停在門廊前,走過來接過她的箱子,將箱子擱到車子後麵。跟以前一樣,寶坤與她單獨相處時就寡言少語。也不抽煙,怕煙味嗆她。後來還是楊芳芳講起昨日喪命的卡欽斯基總統,講那架圖154給摔成了好幾段,現在兩個黑匣子都找到了,寶坤才扯起波蘭跟俄羅斯的恩恩怨怨,並講到當年卡廷大屠殺的國際背景。後來就講到了眼前這條環湖高速公路,話題越講越多,車子裏才沒了剛才的沉悶氣氛。

湖中有一條扯著船帆的三桅船,看不出它是在行駛中還是拋錨在湖水裏。就像旁人看你一樣,楊芳芳暗自想道,你的婚姻是好是壞,是行駛是拋錨,隻有你自己知道,旁人看不出來。

車子在湖邊一個出口下了高速公路,拐到山腳下幾間草屋跟前。這裏的蘆葦更多,一隻白鷗在蘆葦上空飛來飛去;一會兒就飛到遠處肉眼看不見,一會兒又貼著棧橋飛回來。一個穿藍印花連衣裙的清爽女孩來草屋給他們沏茶,寶坤點了菜就出去了,怕是去樹底下抽一會兒煙。一隻腰身細長的斑點狗蹲在杉木棧橋的頂頭,待白鷗飛過來,就扭著身子像金錢豹一樣狂奔,企圖撲到那隻飛鳥。

這幾樣菜全是楊芳芳喜歡的。白魚、水螺、白芹、鹽鹵豆腐,這在北京吃不到。寶坤身上有煙味了,他說這地方比市裏好,也到了吃中飯時間。那隻鳥飛過來又飛過去,無一分一秒的停歇。你在北京做課題不也是這樣?成天手忙腳亂,不歇禮拜,沒有節假日,就連生小孩的時間也騰不出來。顯然蘇珊比你厲害,又生了小孩,還生了兩個呢;又研究出二十四維空間的非線性算法,為全球的黑洞物理學家所應用。

“是你哥叫你來接我的?”楊芳芳明知故問。

“他知道我在上海辦事,就給我打了電話。”寶坤解釋道。

“你哥跟你講沒講他的事?”

楊芳芳心裏明白,柴寶坤即使知道,也會假裝不知道。他是個精明強幹的商人,常去北京,頻繁出國,出門就穿西服,做事情拿捏分寸,任何時候都曉得如何趨利避害,若碰到麻煩事情,就會裝聾作啞,要他講他哥的不是,做夢去!

可楊芳芳現在卻看到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他哥做了那檔子事。由此看來,你對柴寶坤並非十分了解。他車上有好幾本書,全是你從未看過的,有的連書名都看不懂。其中一本叫《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這是什麼意思呢?既然連一樣輕東西都無法承受,那麼作為承受物的那個生命,肯定比那樣東西更輕。這是講生命沒有分量,缺乏意義,還是別的什麼意思?想了半天,不得而知。現如今,你隻知道看數學書,來不及看,別的書根本沒時間過目,也沒那個興趣。

“怎麼會這樣呢?”楊芳芳自言自語。她以前就見過那個小女孩,肩膀瘦削,胸脯平坦,好像整個身子都沒發育起來,粗看還以為未成年呢。可偏偏他就喜歡,摟得緊緊的,兩個人的腿像蛇尾巴一樣絞在一起。“離婚是遲早的事,也沒有孩子,也沒有多少東西,用不著鬧到法院去。”

柴寶坤喝了一口茶,拿茶杯擋住臉。這玻璃杯中的茶葉一棵棵豎起來,全不上不下地懸在杯子中間。“這樣的事現在很多。”他明白要楊芳芳跟他哥重歸於好有難度。就因為有難度,才要你來跟她講。

“你認為這種事情不足為怪?”楊芳芳冷笑道。

“《紅樓夢》裏賈母有一句話。”柴寶坤開始往遠裏扯。

楊芳芳知道小說中有《紅樓夢》,也知道它是小說名著,家裏書房裏就有,但嫌它是鴻篇巨製,舍不得花時間看。楊芳芳知道,假如她本人看了《紅樓夢》,也記不住裏麵哪個人講過哪句話。不是她記憶力差,而是她把記東西的本事,全用在數學上了。你若問她某一位數學家,比如高斯是哪國人其生卒年月有何發現有何軼聞趣事,她會滴水不漏講出來。也不看電影,不然看了《紅樓夢》電影,也會猜出柴寶坤要講啥。

賈璉偷雞摸狗,腥的臭的,都拉了屋裏去。他跟鮑二家的楚雨巫雲,給老婆王熙鳳逮了個正著,鬧到賈母那裏去,可賈母卻笑道:“什麼要緊的事!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那裏保的住呢,從小兒人人都打這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