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予是快樂的,因為給予之後,有一次痛快掠奪的機會。
賈赦在黑夜裏,幽魂一般去前廳看了他的棺材,果然瞧見前廳內外,燈火通明,前廳裏,三層棺材旁,又擺著許多麵目陰森的紙人、紙馬,饒是他,看見了都不寒而栗、頭皮發麻。
如此,那棺材裏果然如賈璉所說安全得很,於是打發走在前院巡視的下人,賈赦親眼看著趙天梁等人將那十幾箱子的東西,除去裏頭包裹的錦盒,小心地擺在棺材中,待棺材蓋輕輕地合上後,他才鬆了口氣。
“叫人悄悄地把手,人多了,反而惹人生疑。”賈赦道。
“是,兒子明白,這些箱子留著也惹人懷疑,兒子隨後跟金彩,將這箱子送回庫房裏原樣擺著去。”賈璉道。
“嗯。”賈赦戀戀不舍地摸了摸棺材,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領著自己所剩不多的幾個人回自己院子裏去。
“二爺。”金彩待賈赦走了,看賈璉摩挲著下巴拿手去戳紙人,趕緊喚了一聲,挨近賈璉低聲道:“通向池塘的穿堂、角門已經依著二爺的話開了,除了這條路,其他的門戶都鎖著呢。絕對沒人發現。”
賈璉對全福幾個揮了揮手,說道:“全福幾個會紮紙人的,把這些紙人拆開一角,將字畫、扇子塞進去,然後原封不動地糊上。金銀器皿裝進箱子,立時抬去後院池塘沉了。剩下沒用的箱子,送回庫房。”
趙天梁、全福幾個登時明白賈璉早先叫他們學紮紙人是為了什麼,悄無聲息地點了頭,趕緊依著賈璉的話做。
一彎下弦月掛在天上,慘淡的月光灑在漆黑的池塘上,池塘上的殘荷身姿婆娑,卻沒有白鶴飛過,也沒有才女在池塘邊的亭子中聯詩對句。
箱子用繩索緊緊地捆住,慢慢地沒入黑黝黝的池塘中。
一箱箱全部沉下去後,池塘上的漣漪慢慢平定,再沒留下一絲痕跡。
“這地方多年無人來過,地上的腳印全部遮住,不得留下任何惹人生疑的痕跡。東西在老爺那,老爺不會賞賜你們一分半毫,在爺手上,但為了不叫老爺知道,也必定會重重賞你們。”賈璉覺得賈赦過夠癮了,該嚐嚐失去的滋味了。
“二爺不這樣說,小的們也不敢泄露一句半句。”金彩趕緊道,事到如今,隻覺自己的前程已經跟賈璉係在一處了,決心悄悄地送信給鴛鴦,叫鴛鴦在賈母身邊幫襯著賈璉一些。
賈璉裹緊身上披風,笑道:“那就好。”被冷風一吹,打了個激靈,聽著殘荷沙沙聲,便匆匆向前頭去,到了前麵廳上,瞧見全福幾個也已經將紙人、紙馬重新紮好擺好,四處瞧著並無破綻,才回了房去。
第二日,賈璉攙扶著賈赦在前廳外走了一圈,賈赦怕露出痕跡,不敢揭開棺材蓋看,但遠遠地望了一眼,安了心,也就回去了。
第三日,一早就聽說邢夫人、迎春來了,賈璉雖不願意,卻也在儀門處等著,遠遠地瞧見一個瘦猴一樣的人跟著趙天棟過來,賈璉認出是邢大舅,再看其他幾個同來的賈家子弟,瞧著都是些平日裏在賈家排不上號的,迎上去,道聲辛苦,借口賈赦睡下了,免了那些子弟的請安,就叫人領著這些子弟們去歇息,再看,就有兩頂轎子抬了進來,轎子邊跟著幾個粗壯婆子。
一個婆子掀開第一頂轎子前的撒花簾子,就見一個將近四十、風韻猶存的婦人穿著件薑黃褙子係著銀灰裙子走了出來,那婦人素手搭在婆子手腕上,還沒離開轎子邊,便先冷著臉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一聲後,隨著丫鬟從第二頂轎子裏走出來的女孩兒,便嚇得踟躕不前。
下馬威?賈璉暗暗打量了一番這找死也不看黃曆的婦人,低頭道:“太太,老爺在房裏,老爺的棺材,擺在前廳上呢。”
這婦人也便是邢夫人。
邢夫人乜斜了眼掃了賈璉一眼,冷笑道:“還沒進門,就聽說你叫人查封了自己的鋪子?”
“太太從哪裏聽來的?”賈璉道。
“鬧得那麼大,半路上我就聽說了,你還當能瞞住誰?”邢夫人疾言厲色地道,行到賈璉身邊,才壓低聲音道:“我也不問你從中撈了多少,趁早拿了五百兩給我了事,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