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山穀中的清晨薄霧繚繞,秋風蕭瑟,十分淒冷。秦和平和淩雲走進辦公樓前的藍球場,就看到有職工在球場裏三五成群地交談、張望。淩雲和秦和平走進球場,職工們就圍了上去。有職工說:“淩礦長,你真的就這樣走了啊?”
淩雲說不出心裏是啥滋味,急忙伸出手和職工一一握別:“走了。走了。今後見。今後見。”一邊握手,一邊急忙朝車旁走,上車。他心裏很難受,一刻也不想停留。
淩雲上了“伏爾加”, 就催促司機快走,裝行李的雙排座車緊隨其後,兩輛車朝礦區公路上駛去。車到礦汽車隊後大門,車隊一百多職工都站在那裏,沒有人攔車,也沒有人說話,大家自覺地讓出車道,默默地看著兩輛車緩緩離去。淩雲坐在轎車後排,看了一眼窗外的人群,就把頭勾了下去。車到機械分廠大門前,就通不過了,幾百職工站公路上。秦和平心裏也很難受,回頭對淩雲說:“可能職工們曉得了你走……”
司機李師傅說:“昨晚上袁隊長回來說您調走了,邊說邊流淚。他昨晚上就和職工們來機關看你的,沒找到你…… 淩礦長,職工都不讓路……”
淩雲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低著頭,含淚說:“按喇叭,走!”
小車鳴著喇叭,從人群中緩緩通過。職工們見小車不停,心裏很失落,車過之處,車窗外的人都重複一句話:“淩礦長,您走了啊?”
“淩礦長,您走了啊?”
“淩礦長,您走了啊……”
淩雲看著一副副熟悉的麵孔,聽著一聲聲情真意切的呼喚,寸心如割,淚水嘩嘩直流。小車還沒駛出人群,三岔路口就傳來了放牛坪礦區的職工的呼叫聲:“攔住淩礦長!攔住淩礦長!”車前麵的職工就堵死了公路。
秦和平急忙下車,看見通向放牛坪的礦區公路上,密密麻麻的人奔跑而來,他知道淩雲想悄悄出山不可能了,拉開車門說:“淩雲,放牛坪的職工跑來了……”
淩雲低頭抹了一下眼睛,帶著濃重的鼻音吼了一聲:“走——!”
李師傅說:“淩礦長,你看咋走嘛!”
秦和平說:“機關的同誌和車隊的同誌都追出來了,大家在一起幾年了,你這樣不聲不響地就走了,他們心裏更難受……”
淩雲心潮翻滾,低頭不語。
秦和平說:“職工們為救你出來,在地委大院裏坐了整整一天,你出來給大家打個照麵吧!”
淩雲坐在車裏吸了一口大氣,強製自己平息了一下心情,才慢慢從車裏出來,抬頭看見從牛滾氹和放牛坪奔跑來的職工如潮水奔湧。他心裏一陣絞痛,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迷離恍惚起來……
“淩礦長,淩礦長!”奔跑來的人流裏傳出陽成的聲音。陽成橫衝直撞擠過人群,擠到淩雲麵前大聲說,“淩礦長,你又沒有做虧心事,為啥要偷偷摸摸地跑?”
淩雲強忍眼淚,伸出手去握陽成的手。
陽成撲上來一把拉住淩雲的手,就哭了起來:“淩礦長,你給我們當了幾年礦長……不能就這樣走了啊……”
淩雲眼含淚花,拉著陽成的手搖。
陽成淚流滿麵:“大家都曉得你心裏苦啊……我們都幫不上你,隻想再看看你、陪你說說話…… 職工們聽說你就這樣走了,好多人在床上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追出來了啊……”
淩雲聲音哽噎:“謝謝,謝謝同誌們……”
陽成說:“昨晚上我回去說你調走了,好多職工都哭了啊……”
淩雲舉目望去,從放牛坪、牛滾氹奔跑而來的職工和家屬綿延不斷,他的心碎了。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朝夕相處風雨同舟的工友們,仰天深深舒了一口氣,又低下頭默默流淚。良久之後,他抹去眼淚,勾著頭走過身邊人群,緩步爬上了路邊一堆建築石料上,向職工深深鞠了一躬。
秦和平也急忙爬上石堆,大聲喊道:“同誌們,請淩礦長再給我們講幾句吧……”
一陣疏落的掌聲後,嘈雜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職工們都眼淚汪汪地望著淩雲。
淩雲久久凝望著這些感情質樸的工友們,想到大家千辛萬苦幾年的努力,前功盡棄;想到企業一場災禍要這些善良的工人擔擋後果;想到企業現在危在旦夕,自己無能為力一走了之,怎麼也控製不住心中洶湧的感情。他向著黑壓壓的人群喊了一聲:“工友們……”忍不住的淚水又滾滾而下,再也發不出聲音。
很多職工哭了起來。
淩雲淚流不止,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工友們……我給你們留下……這個爛攤子……我對不起大家……”他望著寒風中默然肅立的職工如萬箭穿心,卻無言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他滿麵淚水,眼前一片模糊,向職工跪了下去。
秦和平的眼淚奪眶而出,一把拉起淩雲:“淩雲……”
淩雲悲不自勝,抱住秦和平哽咽難鳴:“和平…… 善待礦工們……”
兩個年輕的新老礦長在職工的淚眼中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