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時她看著我,意味深長地說:“別人像你這樣的,早死好幾回了。”
這種體驗比其他任何嚐試都更明顯地暴露出一些不尋常的因素:癌症治療體係有可能存在致命的弊端,而我們對癌症的認識存在致命的偏差。這兩個“致命”加在一起,讓我們生的希望變得格外渺茫。
不過這些想法在當時還是模模糊糊,更因為我對醫學的無知而顯得不那麼可靠。
接下來的幾年裏,我開始搜集有關癌症治療的資料。有一天,我看到一些資料,在所有死亡的癌症患者中,三分之一是被嚇死的,三分之一是治死的,隻有三分之一是真正因病而死。有不少人用這一組數字來概括當今中國的情形,包括一些長期致力於癌症治療的醫學專家。這表明它不是圈裏人的信口開河,更不是外行們的以訛傳訛。
我還看到了更加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實。一些醫學專家相當精確地指出,“用藥不當”大範圍地存在著。其中一位認定,“目前癌症病人符合規範用藥者僅為20%”。另外一位則指出,“有90%以上的癌症患者沒有得到良好的治療方案”。
這些數字令我震驚,癌症患者中竟有如此多的人不是死於自己的疾病,而是死於自己的恐懼和不正確的治療。
我們恐懼,是因為我們無知。我們不了解癌症,不知道癌症其實並非絕症,隻不過是一種慢性病。我們不了解自己的肌體,很容易過低地估計自己身體的自我修複能力,卻過高估計藥物的能力,不知道那些所謂“特效藥”有可能正是致命的殺手。
現在回過頭來看,原來癌症患者求生的玄機如此簡單:隻要我們不恐懼,不盲從,不走上錯誤的治療之路,我們就已經有66%的機會遠離死神。即使我們的腫瘤已經到了中晚期,也可以長期與癌共存。
做一個聰明的病人,遠比做一個聽話的病人更重要
2012年春天,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僅活過來了,而且重新成為一個健康正常的人。這對我是個巨大的鼓舞。於是我想到那些和我同樣命運的癌症患者,還有他們被焦慮和絕望情緒包圍著的家人。我開始設想把我的體驗告訴他們。那個晚上我打開電腦,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手指依然靈活。
此前我的所有寫作,都隻是作為一個旁觀者,這一回是我的親曆。如果說過去我在寫作中傾注的是心血,那麼這一次就是我生命的訴說。我的妻子趙曉東伴隨我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光,還在日記裏記下其間的點點滴滴。
如果你一定要問我,有沒有一些可以讓癌症患者共同遵循的東西,那麼我會說,有。的確,有一些事對所有病人都是相通的——
我們必須有足夠的堅強,去接受那些應當接受的治療。
我們必須有足夠的勇氣,去拒絕那些不應當接受的治療。
我們必須有足夠的智慧,去分清楚哪些是應當接受的,哪些是不應當接受的。
我們都需要知道,什麼時候該從容地迎接死神降臨,什麼時候該堅定地尋找康複之路。視死如歸固然可敬可佩,叩開康複之門卻更困難也更可貴。這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因此,做一個聰明的病人,遠比做一個聽話的病人更重要。
如今回想起來,當初那種死到臨頭的感覺依然清晰,隻不過對於死我已不再恐懼。經曆了與死神的對話之後,我對死亡的理解變得達觀和通透,我的生命也變得更加豐富和從容。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向死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