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東院,藍幾薔已是疲憊萬分。連翹上一世的事情她不曾過問分毫,內心即使再好奇也想要尊重這個外表陰冷剛強內心卻脆弱溫柔的女子。
她想過也許有一天連翹會毫無保留地告訴她所有,這一天她們一定交心甚篤,她可以像鄰家姐妹一般親熱心疼地懷抱她的好連翹,對她說——苦盡必會甘來,你看,上天都想彌補你上一世的不甘和憤恨,所以這一世才讓你涅槃重生啊。她相信這一切的發生隻差一個契機罷了,所以一直默默地等,不願催促。
但她沒有想到“契機”真正來臨,當她做了所有她曾經幻想的事時,連翹沒有故事,沒有眼淚,沒有感動,甚至連嘴角的一抹苦笑也冷去,心如死灰一般地推開她安撫的雙手,轉身如抽去了魂魄,蕭瑟離去。
“彌補我?有誰會想到我?我重生不過是為了成就一雙人罷了,早已無我,談何甘苦。”
無邊枯葉在涼秋風中輕輕飲泣,歌盡風雨助淒涼,無人身旁。一夢坎坷無醒時,再夢已是,百年身。
我也願意皈依,受佛門護佑,如眾生普度。我也曾經倨傲,惡寄人籬下,為求生匍匐。我存在過,愛過,怨過,掙紮過,我問天為何那人一定是我,問地為何予我生機,終於這一刻答案刺進我心髒,告訴我,我受的苦難,那些不甘屈辱之傷,抽筋拔骨之痛,都不過是成人之美,贈人玫瑰。
上天讓你活著,死去,再醒來,都不是為了你。你是誰,誰會想到你?不過一紙薄魂,風吹可破,值得誰緬懷?
不同的命盤,不同的相遇方式,卻什麼都沒有改變,該是她的鳳宿刀,終究還是躺在她了的懷裏。不管哪一個世,有什麼命數,那個人都是她,不是你。
“連翹,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連翹踏空逃去後,藍幾薔如行屍走肉一般挪著步子回東院,虛乏的步子下是她滿心的疑問,可這些……能問誰?
就算連翹願意,幾薔也不想從她口中問出什麼來。直到現在她才總算明白,過去的事情就像幹了水結了痂的傷口巴在連翹的心尖,叫她如何能狠得下心去剜去這塊新肉!
“小姐你回來了!可是急死奴婢了!”藍幾薔恍惚走回,也沒仔細注意院門圍滿兵士,就聽見川芎急切地上來說了什麼。
“小姐去哪兒了?可有見到連翹?真真是嚇壞奴婢了,小姐要有個三長兩短……呸呸呸大吉大利,奴婢可就慘了!小姐下次可莫要亂跑了……”
“那登徒子有沒有欺負小姐?小姐見著他逃向何方?有沒有……”
“小姐?小姐?”
川芎見藍幾薔神色不妥,慌張地看了徐世先一眼,不敢再說話,忙扶著她進裏屋躺下。藍幾薔呆呆盯住細布帳頂,既無表情,也不言語,甚至連眼珠子都似乎不曾動過。
川芎見狀難免會猜測自家小姐應是被人輕薄了去,如此才會一副生無可戀之形,不禁悲哀慟哭,“小姐莫要這樣……都怪奴婢沒有照顧好小姐,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小姐千萬要保重,莫傷了自己,侯府定不會輕饒那辱小姐清白的賊人,待抓住他,奴婢定為小姐撕他皮,剔他肉,讓他生不如死!”
川芎原本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因為家中負債累累,無奈才讓她入了奴籍伺候他人。她在侯府裏靠著機靈可人,嘴甜上進,一路被管事婆子提拔才得以貼身伺候小姐,要是小姐遭了什麼事,她這麼些年的努力就白費了,不隻這樣,安定侯府怎麼會放過她!
一想到自己幸則被發賣,不幸則可能被亂棍打死的結局,她哭得更賣力了些,嘈雜的聲音直往藍幾薔耳朵裏灌。半晌幾薔力盡般闔上眼簾,蜷進被子裏,悶聲說,“他隻與我說了些話,你別胡想胡說,我乏得很,你先出去吧,你也該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