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夏天，從小至今如此。
這樣的記憶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很多難過的。發生的不一定會記住，記住的又不確定是否發生了。但總有點記憶，如同手臂上環形的疤痕，雖然模糊，必然存在過的。
最初，我生活的小村子，很荒蕪。我家後麵就是河流，裏麵魚蝦水鳥豐富。夏天是我最喜歡的時候，因為可以遊泳。
那條河沒什麼名字，隻記得夥伴們都喜歡往裏麵遊泳，捉魚捉蝦。河水從山溝裏流出來，繞過村子向下麵另一個荒蕪的野山溝流進去，消失在密林當中了。村邊的河水很急但並不深，大人走到河心水才剛剛到屁股，河邊就是一戶戶人家，另一邊是農田，所以大人也很放心小孩們在水裏玩耍。離開村邊就不一樣了，那裏水很深，常常聽說有人死在裏麵，所以大人一再告誡不準到下遊水深的地方玩，隻要看見必定拉到家裏一頓暴打。
不過那是很久遠的回憶了。村裏的小學念完我就轉到鎮上念初中，然後去縣城讀高中。這時候我們家搬到了鎮裏，然後到遙遠的南方念大專，再然後到很多地方打工，談了女朋友，又分手，然後接著談女朋友，接著分手，接著……轉眼我從光屁股亂跑的小子變成一臉胡渣子的大叔，我離那個夏天那個小河那些記憶太遠太久了。
“你敢去嗎？”一個模糊的童音喊著
我抬頭看看，是小九兒指著村子外邊，河的遠處。
“當然敢，我現在就遊過去。”我的聲音也非常稚嫩，模糊……似乎蒙著被子說的話。
我遊泳非常好，非常快。河麵越來越寬闊，水也越來越深。小夥伴們在岸上大聲呼喊，我卻聽不清楚。我改成仰泳看著後麵，我看到太陽西斜照著村子上空的炊煙，好像寬大細長的絲帶，躺在河水裏看天空，尤其是這樣的黃昏，真是漂亮。
水草和蘆葦不時劃過皮膚，我發覺遊到了河水深處，這是大人們規定的禁區，然而我做到了。我要招呼小夥伴，小夥伴還在拚命喊叫，這是怎麼了？突然他們轉頭就跑了……我有點害怕，突然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等等我……等等我……”我要喊他們，然而我說不出話。
我打算朝岸邊遊，我轉頭功夫，看見河中間冒出了一顆人頭……
一個女人的臉，稍微有點浮腫，眼睛流著血水正朝我漂過來？不對，是主動的接近我了!
“……嗚嗚嗚嗚……”我聽見了女人的哭聲。
我奮力的向岸邊遊過去，一腳踩到水深處，隻覺得水深處陰凉透骨，一些水草迅速包裹住小腿。
我要大聲哭喊，但我哭不出來，隻能發出嘶嘶聲。但是我遊的好慢，岸邊的水葫蘆上下擺動就是到不了跟前。
我在河水裏掙紮著，撲騰著。我看見太陽隱入地平線，隻漏出一片慘紅，東麵天空甚至有了星星。我聽見水裏有各種聲音鑽出來，好像咒語一樣，讓我沒有力氣。一截樹枝一樣的手突然拉住我的腿向水深處拖拽……我雙手亂拍，嘴巴鼻子耳朵灌進好多水。我不敢向後看那個人臉，但是突然我的手臂下麵那個女人的頭顱冒了出來，張嘴咬住我的胳膊。
我喊不出來，我喊不出來……
水嗆得我咳個不停，我還是向著岸邊掙紮，然後我看見了岸上一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