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1 / 1)

月色氤氳,一盞相思入骨,佳釀芬芳。

望著對麵沉靜而坐的紫衣神祇,活了一大把年紀的司命老兒頭一次感覺到事情的難辦。

自神魔一戰結束後,便有數萬個年頭未出現在眾人視野裏的北辰紫微帝君,在這洪荒年曆中毫無重大意義的一天,一聲招呼都未打,施施然坐在了自個兒長命神宮的宮苑裏,淺淡的丟了句:“本君忽然,想喝酒了。”

九重天上常有仙人來長命神宮討酒喝倒不是個稀奇事,誰不知道司命仙君有個心靈手巧的徒弟名為斬玉,仙階還挺高,是為上仙。她摘了十方幻境中那一株菩提葉為料,釀出的酒釀使人喝了心宜神清,口齒留香,因此在六界之中贏得不少好評。然而逐漸的,這品酒的顧客多了,一些批評也隨之而來,猶記得兩千年前榣山便那位當著斬玉上仙的麵一次性喝了三大白,不省人事的醉話中提及不少荒古時代的往事,將自己弄得十分傷情。清醒之後,才沉重的對斬玉那丫頭道:“紅塵過往,喜憂酸甜,竟皆從酒中來。這酒,還是不釀為好。”

可斬玉那丫頭越被指責卻越來勁,更是大力推廣自己以菩提葉製成的酒,還取了個雅致的名兒:相思釀。

順理成章,裝那酒釀的酒盞,便名為相思盞。

斬玉那丫頭性子魯莽,時常將這些酒釀忘在長命神宮中,一盞盞醇酒被擱置許久,物如其名,仿佛空中都彌漫了思念的味道。

斬玉那丫頭……如今,也早已不能稱作丫頭了。十五萬載的山古洪荒,衝淡的不止是那漫漫歲華。

司命老兒心裏頭一酸,下意識將青玉案上擱置著的一盞相思釀像個寶貝似的,往自己處靠攏些。吸了吸鼻子,下了逐客令:“老夫這的酒已然變了味,帝君前輩還是早些走罷!”

老頭一開始便對他看不大順眼是有原因的,明明是個年紀比自己還要大個幾萬年,荒古之時便飛升成仙的老一代神祗,數十萬年的歲月卻對他格外憐惜:膚若凝脂,麵若李桃——仍是年輕人的長相,還是個分外漂亮的年輕人長相。

可畢竟身份有別,司命的態度還是不敢過於惡劣,又提醒了一句:“聽說……帝君丟了件神器?”十分貼心:“說不定老夫可以一盡微薄之力,幫助帝君今早尋回此劍。”

他眼底閃過一道玩味:“您不僅聽說過,還在昨日與東海水仙說本君……賠了夫人又折兵。”

司命倒吸一口涼氣,原來他在找自己上門之前並非一聲招呼都不打,而是早已跟蹤觀察了許久,竟連這點瑣事都知曉。

吃驚之餘,司命老兒又即刻正襟危坐,道了聲“哪來的話”,又斂了神色。自然,帝君他神通廣大,跟蹤偷聽這種事情應是與之沾不上邊。

卻又聽他若有所思的接上:“東海那水晶宮越發亮堂了,明晃晃的教人眼睛難受。下次你去了,順便和他說一聲,讓他改一改。”

果然……還是偷聽了吧!

司命險些倒地不起。

清了清嗓子,中氣十足的開口:“帝君素來深居簡出,這次長命宮一坐,恐怕不止是為了來討杯酒、和老夫閑聊幾句罷?”

“我可是新客。”紫衣的尊神在唇邊緩緩攢了笑意,眸如玉色:“太子長琴與我說,‘紅塵過往,喜憂酸甜,皆從此酒中來’,這小小一盞相思釀,當真這般神奇?”

司命挑了似染霜的白眉,將酒盞推給他:“帝君不妨一試?”

他卻道:“司命好意,本君隻好來日再受了。”稍一頓,垂了眸輕笑:“上頭有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名頭壓著,倒真是讓人爽快不起來。”說罷,已長身立起,語調沉靜而又剛毅:“夫人與兵,本君早晚會一起帶來。”

白發蒼蒼的仙君含了笑,眉目安詳:“你與她的這一段緣,本就不該就此舍斷。相思盞固然被傳誦的出神入化,然而紅塵過往,喜憂酸甜,卻並非僅從酒中來。來來往往的每一位客主,都有一段自己不願記起的故事。這些故事沉在酒中,化作了相思。”

“這是世上最後一壇相思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