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 雪夜嬉戲(1 / 2)

蘇蘇死後,丞相府中西廂房便空了出來,黎夙安向蒼朔開口請求移居過去。盡管府中許多人說原本住在那裏的二小姐前幾日才慘遭橫禍,都認為那屋子多少有些不吉利,甚至連蒼沐語都打算差人找個道士來作法,可是黎夙安並不在意,蒼朔看她執意如此,也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便準許了。

“這黎姑娘可真是奇怪,好端端的住在大少爺的偏院她不樂意,非得搬到西廂房去。”

“你懂什麼呀,人家男未婚女未嫁,這是在避嫌呢。”

“喲,我不懂那你就懂了?遲早是要成一對兒的,還避什麼嫌呀。”

“哼,什麼一對兒,我跟大少爺那才是一對兒呢。”

“呸,就你這模樣。你也不照照鏡子去,看看人家黎姑娘,美若天仙還知書達理,聽說還是以前那位被滅了滿門的黎大人的女兒,你跟人家能比麼?”

“哎,說起來黎姑娘身世也是夠可憐的。不過她對我們這些下人倒是挺好,上次我去給她送點心,她還打賞給我好多銀錢呢,說話也特別溫柔......”

傍晚,幾個丫鬟仆人七嘴八舌一邊議論著一邊前前後後把黎夙安的衣衫首飾和平日間喜愛的擺件一應用度全部移到了西廂房中。

整頓好一切,黎夙安披上雪貂襖子走出廂房直往花園去。十冬臘月天,霜雪凝掛在枯樹枝上,像是一根根銀條,隻有幾顆鬆樹還蒼翠地站在白皚皚的雪地裏,隨著凜冽的寒風,搖晃的枝葉發出尖厲刺耳的呼嘯。她慢慢走在被積雪覆蓋的小徑上,忽然蹲下身去雙手捧起身畔一把混了泥土的雪團,拂過鼻尖輕嗅,腦海裏浮現出幼時與蘇蘇在天陵中雪地裏嬉戲的場景。

天陵城本靠近南麵,氣候溫暖潮濕,即便是深冬也鮮少見雪。那時的黎夙安還是帶著幾分稚氣的洛憶,雖然受池承之的影響下顯得年少老成,但總歸還保有一絲孩童的天性。偶有寒天落雪時,她就會歡天喜地地帶著蘇蘇跑到屋外去玩耍。而池承之許是在桓都早已見慣了鵝毛大雪,從不與她們一同,卻總是靜靜地坐在屋頂上看著喜逐顏開的她。

思緒至此,不由得心生悵然,她緊緊將那雪團握在十指中,愈發使了些力氣直到手中冰涼被她的體溫融化殆盡,一雙纖手也隨之凍得通紅。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她開口,複是那淒婉唱腔。

蒼沐流一直跟在黎夙安身後不遠處,踩著她在雪地裏踩出的腳印一步一步悄無聲息。本來他不想打擾她獨自賞景的興致,卻是在看見她被冰雪凍得通紅還留了幾道細密傷痕的雙手之後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憐惜大步走了過去。

聽到她哀怨婉轉的唱曲,蒼沐流心中的苦澀又多添了幾分,他俯身握住黎夙安的手臂將她扶了起來,黎夙安沒有抗拒,也沒有抬頭看他,卻清楚地知道會這樣做的人隻有他。烏紫僵硬的手被捂在了暖和的裘袍廣袖中,過了好一陣才重新有了一點知覺,她試著動了動指尖,卻觸及到他的手掌,也不知道為何,眼眶中突然落下兩道溫熱地劃過她的臉頰,在冬季幹燥的皮膚上留下兩道曲折的潮濕。

黎夙安的眼淚更是亂了蒼沐流的心緒,他慌忙伸出手來拂去她麵上淚痕,關切問道:“好端端的怎麼說哭就哭了呢?”

“兄長待我太好,我自知承受不起。”她一麵說著,一麵將雙手從他的裘袍中抽走,轉過身去不再麵對著他,倔強地抬起頭來把打轉在眼眶裏的液體壓抑住不讓它流下來。

是啊,不能再動不動就哭了,如今她已經不是蒼洛憶,而是黎夙安,不能再受任何情感羈絆的黎夙安。早在昨夜的湖心亭中,她就這樣告訴自己,一整夜的琴聲回蕩在皎漾湖上,堅韌的弦絲留在指尖的一道道傷痕難道還不足以讓自己記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