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承之倒是神態自若的整了整衣袍,笑嘻嘻的便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又返了回來,手裏端著一隻兩掌寬的白瓷碗,其中盛著滿滿一碗猩紅色的液體,聞起來有重重的血腥味。
“起來把它喝了。”池承之將白瓷碗端到洛憶麵前,一手扶起她一手將碗中之物喂到她嘴邊。
洛憶聞見了那股血腥味,眉間擠出一道深深的罅隙,一副不情願的模樣卻還是將嘴巴湊了過去,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喝了個精光,然後隨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邊的殘留:“公子的血味道可真不怎麼樣。”
“那你也沒得選擇。”池承之從她手裏接過碗放到了桌上,語氣裏那笑意還沒減去幾分。
空蕩蕩的一座陵城裏,此時隻剩下洛憶一個人,池承之說有事要處理便離開了,蘇蘇在蒼朔離開天陵的時候就按照池承之的意思跟著蒼朔去了桓都。每每在這種時候人的心裏總是容易滋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緒,就像洛憶的腦海裏忽然開始冒出一些斑駁淩亂的畫麵,一些關於秦逸文,更多是關於池承之,也有一部分分給了另一人。
洛憶大部分的記憶是從跟隨池承之之後才慢慢累積下來的,而在那之前她似乎記不起任何重要的事,比如她的父母,或者九淵,她甚至在七歲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連洛憶這個名字也是池承之在她幼時帶的刻有她生辰八字的銀鐲子上發現的兩個字,便以此作為她的名字。
這些年來洛憶很少和別人接觸,跟隨池承之在傾雲山軒景閣生活的那段時間她被老閣主規定隻能在他倆居住的小院裏走動,所以盡管她待在軒景閣那麼久,也沒有任何閣中弟子知道她的存在。即便如此,在洛憶的童年裏,老閣主仍是對她最好的人,不像池承之那樣總是板著一張臉,偶爾她還能收到老閣主在山下給她帶來的點心和玩具,這足以讓這個從未體會過市井繁華的女孩兒開心很久。
對於池承之,洛憶一開始是依賴,後來是感恩,而今似乎是莫名地抵觸,她以為她隻是覺得不自由,可是比自由更重要的是感情。
永遠都忘不了在她十七歲時那個夜晚,彼時他們已經換居於天陵中,池承之帶她躍上天陵最高的宮殿屋頂,那是她第一次欣賞到天陵城夜晚萬家燈火的美麗景象。不得不承認長久以來她一心鑽研武學修煉內力,從未真正靜下心來去感受過這個世界的旖旎風光,因為池承之曾經告訴過她,世間萬物隻有強弱之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所以在她的認知裏,是美或醜,是好或壞,是善或惡,並無太多差別。這樣的一個女孩,確實很難留意到任何的美好事物。
那個夜裏洛憶倚在池承之的肩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平靜安定,直到她毫無防備地睡著,直到在夢裏她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溫柔的喚著她的名字,直到她夢裏的男人吻過她的纖頸柔胰探及她的濕潤...朦朧間睜開眼,洛憶才發現已經躺在了自己屋裏的床榻上,但並不是她一個人,池承之正在她的眼前眯著一雙深邃的眸子就這麼看著她。
洛憶並未感到詫異,沒有推開他,也許在她的潛意識早已經深種下了對眼前這個人的依賴,她不知道這種依賴能不能算是一種愛,但是她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和除了池承之之外的其他人共度餘生。所以於她而言,這一夜裏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像是一片幹涸的土地需要雨露的滋潤一樣,她在清醒的時候回應了他,比夢境更佳。
從那以後洛憶便越發喜歡待在屋頂上了,便此時,不再受空穀幽蘭餘毒侵擾的她趁著池承之不在空檔跑出了屋子,輕輕一躍便踏上了紅牆綠瓦。同樣的位置她一坐就過了五年,可惜這五年間她坐在這裏的心境卻日日不同。
完成了從女孩到女人的蛻變之後洛憶心裏也開始有一顆名叫愛情的種子生根發芽,一開始她以為他們是相愛的,可後來她學會看他的眼,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了江山社稷,仇恨報複,陰謀算盡,卻唯獨看不到她自己。於是她問自己,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深愛一個女人,會舍得讓她用她那雙纖瘦的手去殺人麼?
世間一切的怨與恨,大都起源於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