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堂怪事(1 / 2)

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整個小窯村都沉浸在黑暗中。

杜銘川跪在靈堂正中的草墊子上,聽見屋外的靈幡在風中簌簌作響。供桌上沒有任何供品,隻有香爐裏的三根香起的青煙嫋嫋,繚繞在空蕩的屋子裏。昏黃的油燈忽明忽暗,極力要在生命盡之前,給世界留下一點光明。可這種努力顯然是徒勞的,除了勉強讓人看見布幔上那個大大的“奠”字外,它連牆上掛著的遺像輪廓都照不清晰。供桌後麵沒有靈柩,一塊門板搭在兩張長條凳上,門板上沒有屍體,也沒有被褥,卻放著一隻一尺多高的玉壺hūn瓶。

青sè的釉麵流淌著一層淡淡光暈,恍如夜幕中朦朧的天空,而瓶身上有一抹血sè,如紅雲在天,顯得極為突兀。這是整個靈堂裏唯一的亮sè,即使燈光昏弱,這隻瓷瓶的sè澤依然堪稱美豔。

十三歲本應是個滿是青蔥和燦爛的年紀,而十三歲的杜銘川卻失去了這一切。西方人說十三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因為耶穌的第十三個弟子背叛了他。據說有些國家的樓層裏沒有十三層,酒店的房間沒有十三號,杜銘川覺得很好笑,原來西方人在傳播科學的同時,比我們還要迷信。可現在他卻不得不懷疑起十三這個數字來。

十三年前,他的父親和母親一起來到了這個江南小鎮,他隨之降生於世,到今年恰好十三歲。父親是個燒瓷工,在這小窯村開了個瓷器作坊。他清楚地記得,父親每年都要燒一批奇怪的瓷器,無論準備多少個瓷坯放進窯裏燒,開窯後燒成的準是十三個。

除了這些,杜銘川仔細算算,他在這間靈堂裏守靈,已經是第十三個晚上。這麼多的十三,怎能不讓他懷疑起這個數字的意義來。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於死地,亦十有三。”這是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讓他背的《道德經》裏的一句話。過去,他無法理解也不會去推敲這些深奧艱澀的字,現在,他卻不得不思考起生與死的意義來。

頭上的白麻布纏得他腦袋有點發沉,草墊子雖然很厚,跪著的時間久了,膝蓋也會生疼生疼。油盞裏的燈油已經不多,火苗變成了黃豆大小一粒,燈光漸漸黯淡下去。杜銘川保持著跪姿不變,輕微挪了挪身子,提起地下的油壺,往燈盞裏添油。

火苗就像被放大鏡罩住了一樣,一下子變大了幾倍,可以清楚地看見供桌上放著一塊小小的碎瓷片,顏sè和床板上那隻玉壺hūn瓶一模一樣,隻是外麵多了一層包漿,那是因年代久遠而留下的歲月痕跡。瓷片的旁邊還有一顆泛著烏光的子彈,如半截小拇指大小。

仇恨的火焰如添了油後的燈光一般燒起來,杜銘川捏住子彈,狠狠攥在手心裏,指甲因為用力而陷進了肉裏。但子彈的硬度豈是能夠破壞的,他深吸了幾口氣,將子彈放回到供桌上,輕輕摸了摸暗藏在腰間的匕首。

一把匕首,一個少年,有機會對付帶槍的人嗎?盡管希望渺茫,他依然決定一試。

屋外的風在盤旋,他知道那人一定會來,也許就在今晚——這第十三個守靈rì。

裏屋傳來幾聲輕微的咳嗽,在寂靜的靈堂裏聽得格外真切。杜銘川的身軀抖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來。父親走後,母親就病了,這幾天一直躺在床上。杜銘川不得不用他那還稚嫩的肩膀扛起這個家的重擔,一邊辦理父親的後事,一邊悉心照料母親。每天晚上,他都要等母親入睡了,才到靈堂裏來守靈。他知道,隻要一咳嗽,母親就一定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