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噩夢般的黑色七月,我整個人就像從深淵爬到了山頂,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誰知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被扔回無盡的深淵……
我被北京某高校錄取了,卻毫無防備地被調劑到自己很不喜歡甚至說反感的隧道專業,這就像一巴掌一下子把我打蒙了……
捷報飛來的那天,我躺在炕上,不吃也不動,像一個喪家之犬,灰溜溜地沒有一絲生氣。表弟坐在我的身旁,默默不語……
內心裏是痛苦的掙紮,可我不能去報怨命運,因為年輕的生命永遠沒有報怨的資本。我在尋找著自己的出路:曾想過複讀,但看看父母那鬢前的白發,臉上歲月深深的刻痕,我不忍心讓父母再供我一年。也曾想過棄學從商,一個人出去闖蕩,可是這對一個沒有資金和社會經驗的我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無奈,讀隧道是我惟一的選擇,由不得我反抗。不由得讓我感慨:我們在選擇著生活,生活也在選擇著我們,冥冥之中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在左右著我們的去向……
物極必返也許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在極度的失望中我猛地釋然了,反正沒辦法,我又何必痛苦?其實生活就像被強奸,若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好嘍!
忽然,我一下子坐起來,對表弟說,“我去讀隧道工程!”
“怎麼?想通了?”他問。
“沒有,隻是這是唯一可走的路!”我歎了口氣,“複讀不行,你姑姑,姑夫都不年輕了,我不能再讓她們供我複讀了,早走一年是一年!從商不行,沒有社會經驗,更重要的是咱沒有資金。上大學是你姑姑姑父這些年對我的期望,若棄學將會傷透他們的心,我沒法給她們交代!”
其實我並不怕隧道工作的艱苦的,從小在貧苦農村的生活早已使我蔑視了艱苦二字。可是當我看到母親在農村生活的煎熬下曆經蒼桑而過早衰老的容顏,看到城裏的婦人們在高樓大廈中雖日久經年卻依然不改的麵容,我才感覺到生活的差距。
“可你說過,你要脫離山村的?”
“是啊,咱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裏,也算得安穩。可是在我們這裏生存實在太辛苦了,因為辛苦,咱們的父母都過早的衰老了。當我到城裏參加高考時,向一個年輕的女士問路,後來我說你也就二十吧,怎麼就不上學了呢?她笑笑說三十多了,她兒子都上四年級了!人家那才叫生活!你姑父為了供我上學,長年在外打工,你姑姑在家自己耕種著十幾畝薄田,雖家庭和睦,可這怎麼能叫一個家呢?”我歎口氣繼續說道,“我不願讓咱們的生活再這樣過下去了,我要讓咱們擺脫這種為生活奔波的生活方式,至少不要讓咱們將來的妻兒再過這種離散和艱辛的生活了,我向往城市!”
“可是,學隧道的命運似乎也會歸結於大山呀?”
“沒辦法,先把文憑拿到手,在自主擇業的社會裏,我也不一定去做隧道的工作!隻能走一步說一步,我到大學裏去想辦法!”
不就是去上學嘛,隧道就隧道,誰怕誰?
於是,我背上行囊,告別了家鄉的山,家鄉的水,告別了我喂大的小牛,告別了我撿糞的糞筐,告別了那口枯井和那片樹林,那個古老的村莊……
站在村口的大柳樹下,表弟一臉的凝重……
“大哥,今天你走了,明天我也要外出打工,以後各奔事業,咱們見麵的機會就少了!”表弟說。
“是啊!”我拍了拍表弟的肩膀,長出了一口氣,“保重!”
汽車開來了,我接過表弟手裏的行禮,斜跨在肩上,轉身上車。回首村口,表弟依然站在那裏,漸漸地,他的身影融入了那片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