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著雙眼,任由眼淚落在他的肩膀上,並收緊了抱住他的手臂,微笑著回答道:“好。”
太陽終於躍上了地平線。
蔓延開來的陽光為這座城市染上了金色,並慢慢地籠罩住熱切相擁著的兩人。
一陣風吹來,樹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仿若在這個寧靜的清晨為他們譜一首幸福的歌曲。
“哢啦啦……”
一陣鋁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藍若晴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掙開淩星海的懷抱,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她剛轉過身,便看到有個男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當她看清了對方的容貌時,不由得張開嘴巴,震驚地望著那個人。
淩星海見她的反應有些奇怪,於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隻見那人有著一頭剪得很短的頭發,雖然下巴上長滿了胡茬,看起來有些落魄,但是看他的五官能夠想象出他年輕的時候有多麼英俊。
他穿著一件破了幾個洞的白色襯衫,和一條被洗得看不清原來是什麼顏色的牛仔褲。
他一手提著半打啤酒,一步三晃地向他們走來,而另一隻手則握著一罐啤酒,不時仰起頭將啤酒往嘴裏灌。男人在喝下一大口啤酒後,正巧也看見了站在鐵門外的藍若晴。他停下腳步,微眯著眼睛打量著她,跟著也露出了與藍若晴相似的驚訝表情。
藍若晴望著那張熟悉的臉孔,腦海中閃過幾個片段——
在她年幼的時候,這個男人經常帶她去公園玩,當她玩滑梯時,他便在滑梯下接住她;當她玩攀爬時,他便一直在一旁緊張地告誡她要小心點兒;當她上了小學,開始寫作業的時候,他經常會在她身邊耐心地指導她;他曾微笑著撫摸她的頭,說要去買雪糕給她吃,讓她在家裏等他回來,然而這一等就等到了今天。
她微微顫抖著雙唇,許久才說出兩個字:“爸爸……”
她的聲音極輕,像蜻蜓在水麵上掠過一般輕盈,然而落入站在她身旁的淩星海的耳朵裏,卻猶如一陣能炸開夜空的驚雷,深深地震撼著他的內心。
他震驚地看著那個被藍若晴喚作“爸爸”的男人,這時他才發現那個男人的五官和她極為相似。他在心裏暗自揣測:既然藍若晴的爸爸會在這時出現,那麼應該是他服刑期滿被釋放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為他們能夠一家團聚感到高興,並不由自主地握住她拿著四葉草的手。
藍爸爸也發現了站在女兒身邊的男生,他將視線轉移到男生身上,快速打量了他一陣,最後將視線落在他們互相牽著的手上,眼神在此時變得異常冷漠。
他扔掉手中的啤酒,快步走到藍若晴的麵前,緊接著扯過她被淩星海牽著的手,將她用力拉開了。
藍若晴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見“啪”的一聲,緊接著臉頰上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
她愣了幾秒鍾,才用手捂著自己疼痛的臉頰,側過臉不解地看向父親,呆呆地問道:“爸爸,為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會讓父親在多年以後的第一次見麵時,就用重重的一巴掌和她打招呼。
藍爸爸瞪了她一眼,然後扯著她的手將她帶進院子內,一邊鎖上鐵門,一邊訓斥道:“天剛剛亮就和男生在家門口拉拉扯扯的,你不覺得不好意思嗎?再說了,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女孩子如果不多長個心眼,很容易就被騙走了!”
他的聲音驚動了周圍的鄰居,有幾個鄰居從窗戶探出頭,在被男人怒吼了一句“看什麼看?都給我滾回去睡覺”後,都立刻關上窗戶,不敢再多管閑事。
屋內的藍媽媽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了,披著一件外套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打開門後,她便看見藍爸爸正用力扯著女兒的手,喋喋不休地罵著。而女兒則披散著頭發,一邊的臉頰有些紅腫,明顯挨了打。
向來好脾氣的她被眼前這一幕徹底激怒了。
她氣衝衝地跑上前去,一把推開藍爸爸,將藍若晴護在身後,指著他的鼻子憤怒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打若晴?”
藍爸爸被她推得一個趔趄。
待他站穩之後,才大著舌頭說:“我隻不過是在教育自己的女兒,不可以嗎?”
“是的,不可以!而且你沒有這個資格!”藍媽媽紅著雙眼指責道,“你知道這麼多年來,若晴因為你,日子過得多辛苦嗎?你進去的時候,她還那麼小,就要接受別人異樣的目光,還被同齡人欺負。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埋怨過你,甚至知道你一出來就搶走了我們辛苦賺來的錢後,還告訴我要接受你,迎接你回家……因為你而受苦的女兒,這麼乖巧溫順的女兒,你到底有什麼資格教育她?”
藍媽媽說到激動之處,握緊了拳頭朝藍爸爸身上狠狠地揍了幾拳,眼淚也如洪水般湧了出來。
聽了她的話,藍爸爸頓時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羞愧地看著藍若晴,並任由藍媽媽打他。
藍若晴見場麵越發混亂,於是趕忙攔住媽媽,並衝她笑道:“媽媽,我沒事。爸爸剛才打我的時候力氣不大,我一點兒都不覺得痛。”
藍媽媽伸出手輕輕地碰觸了一下她紅腫的臉頰,哭著說道:“傻孩子,這個時候你還護著那個渾蛋。你放心,媽媽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的……”說完,她一臉憤恨地瞪著藍爸爸。
“對不起,若晴,是爸爸不好。”藍爸爸的眼裏噙滿了淚水,不停地呢喃著,“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孩子已經被你打了,道歉就能夠彌補她的傷痛嗎?”藍媽媽又推了他一把,氣憤地說,“滾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說完,她走進屋子裏,重重地關上門。
藍爸爸麵對著緊閉的門,露出了悔恨和悲痛的神情。
最後,他深深地看了藍若晴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爸爸……”藍若晴急忙叫住他,並在他回頭看向她時,擰動門上的把手,然後推開沒有上鎖的門,微笑著說道,“媽媽不會真的趕你走的,因為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在等你回來,所以,我們一起回家吧。”
門被打開後,藍爸爸看見妻子站在房內,並沒有繼續驅趕他的意思。
他一眼望見客廳的牆壁上掛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他遲緩地往前走了兩步,最後快步走進屋裏將妻子緊緊擁入懷中。
藍若晴知道她的父母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於是輕輕地為他們關上了門。
解決了這一切後,她才想起被父親攔在院子外的淩星海。
她著急地跑到鐵門邊,一邊打開鐵門,一邊對站在門外的淩星海道歉:“對不起,讓你看到我家這麼混亂的場麵,希望剛才的情形沒有嚇到你。”
“我看起來像那麼膽小的人嗎?”他微微一笑,然後憐惜地撫摸她被打了一巴掌而變得紅腫的臉頰,“疼嗎?”
“疼。”藍若晴開心地說道,“疼就代表我剛才不是在做夢,我爸爸終於回來了。”
她的笑容是那麼燦爛,猶如一朵在陽光下盛放的白色薔薇,那麼美麗純淨。
她拉過淩星海輕觸她臉頰的手,關切地說道:“星海,你為了找一株四葉草送給我,整個晚上都沒睡覺,所以你現在快點兒回家休息吧。”
“可是……”淩星海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將視線轉向她家的屋子。
“不用擔心,我爸爸那麼重視我們,一定不會再做出傷害我們的事來。而且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團聚,你不會想留在這裏當電燈泡吧。”
她輕快的語氣令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他不再強求留下來陪她,隻是和她道了聲“再見”,便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藍若晴伸出右手朝他揮舞了兩下,說道:“明天見。”
待淩星海走遠之後,她將他送給自己的四葉草緊緊地貼在胸口上。
細長的根莖上,代表著祈求、希望、愛情和幸福的四片心形葉子,在秋風中輕輕搖擺著,綻放出翠綠色的光彩。
晚上。
藍媽媽和藍若晴為慶祝藍爸爸回家,做了一頓十分豐盛的晚餐。
當藍爸爸將臉上的胡茬刮掉,換上藍媽媽為他準備的新衣服坐在餐桌前,看到滿桌都是他最愛吃的菜肴時,立即熱淚盈眶地向藍媽媽和藍若晴不停地道謝和道歉。
藍若晴為他夾菜,並告訴他,自己並沒有怪他,而且對父親好是天經地義的事。藍媽媽雖然很少開口說話,卻總在藍爸爸將杯子裏的酒喝完的時候,細心地替他倒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