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們聊了很久,直到若溪感到有點兒困倦,喬阿姨和我才徐徐的退出病房。喬阿姨拉上病房的門,雙手照舊插進白大褂的衣兜裏,剛剛的笑容忽然間消退了,臉色變得擔憂起來。
我心裏清楚喬阿姨擔憂什麼,剛才在和若溪聊天的過程中,若溪幾次問到我們她到底得的是什麼病,我和喬阿姨異口同聲的說是一般的貧血。可能是由於我們臉上的表情突然間慌張起來的緣故吧,若溪用懷疑的眼神望著我們,又問了一遍,在得到同樣的答案後,若溪若有所思的釋然一笑。
我將身子斜倚在椅子上,略微的抬頭,輕輕地籲了一下,然後寬慰喬阿姨,“喬阿姨,您也不用太擔心了,若溪暫時是不會知道的。”
喬阿姨也坐下來,滿臉憂慮的神色,“怎麼能不擔心呢,終究是紙裏包不住火,也不知道能瞞她多久。剛才她一提起病情,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更不敢用眼睛去看她,生怕她從我的眼神裏看出點兒什麼來。”
實際,我最怕的也是這個,我無法想象,要是若溪知道了她自己得的是先天性心髒病,她會不會瘋掉。我把頭重重的靠在牆上,然後歎了一口氣,說:“能瞞多久,瞞多久吧!現在也沒有更好地辦法了。我們隻能盡量的保住這個秘密,不讓若溪覺察到什麼。盡人事,聽天命吧。”
喬阿姨斜睨著我,仿佛第一次見到我一般。這也難怪,盡人事,聽天命,這幾個字從我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嘴裏說出來,難免會讓人覺得憂傷而難以置信。可是,我也是無奈之言啊,如果不是生活一下子給了我這麼多的打擊,我何嚐不是一個快快樂樂享受生活的青年,當我真正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患上這種病,自己卻又無能為力,才深切的體會到了那句話的含義。
盡人事,聽天命。隻是無奈和無能為力的表現,我對這幾個字深惡痛絕,可是此時此刻隻有這幾個字才能表達出我的心境。喬阿姨從白大褂衣兜裏掏出她的左手,在我的右肩上撫慰般的拍了拍,然後說:“趁著若溪休息,你也出去走走吧,老是在這醫院裏,好人也會憋出病來的。”
我轉過臉,對著喬阿姨抿嘴一笑,喬阿姨起身,“那好!我還要看看其他的幾位病人,小姨先走了。再見!”
“嗯。再見!”
我在椅子上繼續坐了會,在臨出去前,還特意的看了看若溪,若溪睡得很安穩,大概是藥物的作用吧。
陳若溪睡得很甜美,因為她今天剛一睜眼上天就賜給了她一個小姨,她的小姨長得很漂亮人也很溫柔,跟她一直以來心目中幻想的媽媽,一模一樣。她現在躺在小姨的懷裏,小姨緊緊地擁抱著她,給她講了好多好多媽媽年輕時的事情。更有甚者,她還夢見小姨帶著她和小海一起去海邊看日出,一輪紅日,漸漸地從海麵上升起,她斜倚在小海的肩膀上,小海抱著她,感受著海風和她秀發的撩撥。就在這時,剛剛升起的紅日,突然間變成了紅發的魔鬼,它張牙舞爪的向她撲來,她嚇得想要抱住身邊的小海,可是當她用力去抱小海的時候,小海卻不見了。她抬頭一看,小海已經被那紅發的魔鬼抓在手裏,她慌亂間喊小姨,可是小姨也不見了,那紅發的魔鬼發出滲人的笑聲:“陳若溪,小海和小姨是我的,永遠是我的,我現在就要帶他們走。”
“不!不要。”陳若溪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過來,額頭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汗珠,手心裏也捏著一把汗。
她驚魂未定,忽然間一聲熟悉的問候,再一次驚嚇了她。
“你醒來了?”憑空飄來了一個聲音,而且還是很熟悉的聲音,是若溪最最討厭的那個聲音。
陳若溪順著那聲問候,將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陳若溪定了定神,才完全看清楚了那張臉。剛從夢中驚醒的恐懼神色,轉眼間塗抹上了一層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