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霞,這一種苦,我真受不了,請你不要這樣,你有什麼話,盡可以對我直說。假如你不能愛我,也可以直直爽爽的說,我也決不至硬要拖你下水的。我隻須吃我的苦,你的這一種煩悶,卻可以免去的。我知道你明天一定還有信來,但我今晚的一晚,可真受不了。昨天晚上,已經有一晚不睡了,今天再一晚不睡,我怕我的身體,就要發生出異狀來。明天若是天氣好,我打算一早就到坤範來看你,也許在這一封信未到之先。孫家我是決意不去了,我也不願意你去。

達夫上

三月十二日午後八時

映霞:

昨晚上發出的信,大約你總已接到,我今天早晨又接了你的來信,才知道你所以憂悶的原因。我想對你說的話,也已經說盡了,別的話可以不說,你但須以後看我的為人好了。那事情若不解決,我於三年之後,一定死給你看,我在那事情不解決之前,對你總沒有比現在更卑劣的要求,你說怎麼樣?

旁人中傷我的話,是幸災樂禍的人類惡劣性的表現。大約這個對你講那些話的人,在不久之前,也對我講過。她說離婚可以不必,這樣的做,我的犧牲太大了。她又說,你是不值得我這樣熱愛,這樣犧牲的人。映霞,這些話並非是我所捏造出來,是她和她的男人對我講的。另外更有那些同住的男人,對我說的話更加厲害,說出來怕更要使你生氣,但我對她及他們的話,始終還沒有理過。映霞,我在現在,你要我證明永久不變的話,我想沒有別的法子,隻能和你一道死。因為我說的話,你始終總以為是空話,始終總以為是捉摸不定,馬上可以變更的。

昨天晚上,我並不到周家去,馬上就回到出版部來了。因為得到了你半日的寬情,我比得到什麼寶器都還歡喜,所以回到了家裏,寫了那封信後,又做了許多文章,寫了許多關於出版部的信,辦事一直辦到午前二點多鍾。我那時候很快活,很喜歡,喜歡我的活動的能力還沒有消失盡。一邊喜歡,一邊更在感謝你,因為有了你的聖潔的愛,才把我的活動力喚醒了。映霞,我對你的這一種感激,難道是一時的愛嗎?難道是在想一時蹂躪你的肉體的愛嗎?

總之,你對我所說的話,都存在我的肺腑裏,以後的一行一動,我都願意照你所樂意的方向做去。若旁人硬要來中傷我,我另無別法,就隻有一死以證我對你的情熱。我想你若真在愛我,那旁人的中傷是毫不足慮的,而我現在也相信你,決不至於因旁人而就拋棄了我。映霞,我希望你能夠將昨天的話記著,切不可因憂傷而損了你的身體。我是很健,身體上並無病症,請你放心。

達夫

三月十四日早晨

映霞:

我覺得很滿足,因為你能夠愛我,了解我,我以後的生活,一定要受你的感化,因而大變了。今天在家裏,也做了一天的事情,光陰一點兒也沒有虛廢過去,我想此後,總要一天比一天進步。映霞,我的主意已經定了,請你以後不要再傷心,再疑我,還是好好兒的幫我工作吧。我想這樣的工作過去,一年之後,必有效果,創造社若能夠弄得好,我若有幾萬塊錢在手頭,那我們的事情是一定很容易解決的,現在請你不要失望,不要多愁。

今天晚上,天氣很冷,周家又著人來叫我,我隻好冒風出去。可是因為住在他家,怕要把我自己滾入他那個野雞大學的漩渦裏去,所以於八點鍾之前,就又逃回到了創造社出版部裏來。我坐電車經過偷雞橋的時候,很想來看你,可是記起了你囑咐我的話,所以不曾下電車。到了北站前頭下車的時候,我又想起了你吩咐我的話,叫我晚上不要回中國地界來,我心裏除感激而外,更想得對你不起,因為不能遵守你的話。

映霞,今晚上我要早睡,我要為你而保重身體。我希望你也要為我而保養你的,因為你的身體,就是我的生命。窗外的風吹得很大,現在已經是十一點鍾了,我看書本來還想看下去的,忽而想起了你來信中所說的話——叫我多寫信給你——所以就把書丟開,拿起筆來寫這一封信給你。

明天大約是晴天,我午前要上銀行去拿錢,但午後一定在家,你若願意來,請你過來談談。或者這封信遲到,希望你能夠約陳女士同來(大約五點鍾之前最好),我們好一同出去吃晚飯。

蔣光赤今天來坐了半天,我告訴他想為他介紹陳女士的事情,他很喜歡。我說禮拜天我們要往吳淞去玩,他說他一定來,和我們同去。

我今天早晨接到你的信後,又有一封信寫出了,大約你總已經見到。我們這樣的多寫信,恐怕要被人家識破,說我們的笑話,以後我和你約定,若沒有重要事情發生,就於每日晚上寫一封罷,你說好不好?

此信寫完後,我就要上床睡了。明兒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