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指尖瑩玉，握著短笛的指節泛白，尚未褪去稚氣的臉上露出哀傷，黑亮瞳仁凝著麵前一身乞丐裝的女童，承諾：“等我成為家主，一定來臨安接你。”
“真的？”
少年滿臉真摯，握緊拳頭用力點頭。然後，她相信了，等了好久好久，也沒在臨安再遇到他。不過半月，那原本恢弘府邸已然人去樓空，好事阿婆告訴她，這家人本就是皇城了不得的人物，隱退臨安，如今新帝急召，又回去了。
那一年，多事之秋。朝野動蕩，外邦入侵仿若在給不久之後的太極殿之變提前“助興”。她握著手裏短小精致的玉笛，突然想起，自己竟然連他全名是什麼都不清楚。隻是笛尾刻著一個小字，瓷。
她就這麼稀裏糊塗喚這人叫小瓷千萬遍，然後在歲月流年裏逐漸長大。
今年17歲，小瓷還沒找到她。
◇
年末，冀城春節的氣氛逐漸濃烈起來，街頭巷尾彩燈高懸，尋常人家門簾翻新，對聯張貼。葉透珠扳著手指頭盤算，老私塾裏的孩子該換新衣服了，東院的牆壁該修葺了，自己也該吃頓好的了。
這樣一算下來，身上銀兩不夠，隻得重操舊業去順些銀子花花。葉透珠摸準一家茶樓，偷了身小二衣服在點頭哈腰給客人倒茶的檔口，一手麻溜地去探錢袋，一抓一個準骨碌碌往袖子裏藏。
等給靠窗一桌倒完茶，順完錢就預備開溜，茶壺尚未倒水，原本要去探錢袋的手腕被整個扼住。
“小兄弟，我的錢可不好拿。”麵容黝黑堅毅的男子顯然練過家子，單一手扣住，透珠就無法動彈，整個手酸疼無力。她趕緊放下茶壺，臉上堆笑賠盡不是：“這位爺，您這樣抓著小人不好倒茶，千般不是在小人，您高抬貴手饒我一條賤命。”
話落，就要抽手卻反惹來更重力道，險些尖叫起來。也是這個空檔透珠才看清，男子身旁矮椅上擱著一把刀，破布包裹劍端還殘餘一抹紅。
這下完了，新年還沒過就要見紅！
“你替我辦一件事，我便鬆手饒你。”黑麵男冷哼，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她：“這錠銀子也全當報酬送予你。”
還有這等好事！
葉透珠是出了名的愛錢，盡管意識到詭異的危險，還是鑽了錢眼裏的貪心，小雞啄米地點頭：“成，爺盡管吩咐，小人一定辦到。”
男子眼神示意往二樓看，緊靠東房雅間位置，將身旁一方被黑破布包攏地四方木盒推給透珠，嗓音刻意壓低地說：“把這東西送去樓上，記住不準看這裏頭的東西，否者我這一刀過去給你脖子上抹條紅印子。”
透珠心頭一冷，連連點頭，連說遵命。抱著木盒的手不住顫栗，險些踩空台階摔下去。她想丟下盒子就跑，可男子的目光像把鋒利的刀子，一寸寸剜著後背的皮肉。不能退隻能往前，透珠想，得就送個東西，等一送完就跑。
輕叩屋門三下，沒動靜，隻得輕聲道：“客官，這裏有東西要交托給你。”
話落，房門知啦一聲打開。滿室的溫暖和樓下茶堂形成鮮明對比，開門的男子一身半紅黑紋衣袍，懷裏抱劍目光戒備地盯著她。
“這是樓下……”透珠方啟唇就被一把拎起往內屋拽，屋門驟然合上。男子手裏的劍離鞘微末，露出冷光，驚得透珠欲哭無淚，整個身子抵在門上抱緊木盒，半天說不出話來。倒是正中央的一麵輕紗屏風後傳來一陣清冷聲：“你方才說，有東西要交托？”
茶盞輕叩聲，水流入杯。
屏風後隱約能瞧見一人端坐，提壺倒茶。分明看不真切，可透珠卻覺得裏頭有雙眸子正死死凝著這邊，氣息壓抑極點。
“是你手裏的東西？”見透珠癡傻呆立，那人複又開口。透珠這才晃過神來，連連點頭將木盒遞給一旁持劍男子。男子沒接，眉頭緊皺：“打開。”
“不行，我若看到，樓下那位客官一定會在我脖子裏抹紅印子。”透珠連連搖頭，就要扔下盒子轉身跑，餘光裏冷光閃過，男子的劍已然出鞘，冰涼尾端毫厘不差指著她的喉嚨，隻要微末一下，就能要了命。
“我現在就能給你脖子裏抹條紅印。”
“好漢饒命，小人這就打開，這就打開……”透珠連忙去解盒上黑布條，等完全解開鼻尖聞到一股腥氣，強烈不安感在啟開木盒的刹那全數應驗。是顆人頭，尚未闔門還死死瞪著，鮮血未凝結流淌一盒，濃重的血腥味嗆得透珠眩暈。尖叫之餘整個手將木盒拋出，癱軟在地捂著胸口感覺胃裏翻江倒海地惡心，幹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