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2 / 2)

花聽虛弱地睜眼,看稻垣誌平的虛影越來越近,他轉過頭來,她能看到他鐵青的麵容和眉間的川字。

一滴汗珠堪堪落到她的眼裏,再也受不住這一丁點酸澀的疼,她失力地晃了晃身子,一仰頭便從馬上栽了下去。

稻垣誌平疾步上前,將她牢牢地接在了懷裏。

蘇因因呆滯地坐在馬上,稻垣誌平一疊聲喚了軍醫,並沒有顧及到馬上還留了一個她。還是一旁的軍官上前,把她從馬上攙了下來。

她幾乎像一隻破碎的布娃娃一般任人擺布,唯一有生命力的是那雙手,牢牢地攥住軍官的手腕,蔥管似的指甲陷進肉裏,衣裳上花聽的血液快要凝固,牢牢地粘著她的肌膚,她眼盯著稻垣誌平懷裏暈過去的花聽,隻覺天旋地轉,腳腕一軟,幾乎就要癱下去。

***

一切如花聽所料。

稻垣誌平將她送回了簡家休養。

在簡亦看來,花聽能夠回來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而她卻選擇了最迅速卻也最殘酷的一個。

沒過幾日,街上報童的叫賣聲便開始此起彼伏,打了勝仗的將軍馮玉揚忠厚的名號響當當地回響在他清脆的嗓音中。

花聽低下頭,發絲垂下來,輕輕笑道:“誰說馮將軍老實耿直。”

馮玉揚早就在稻垣誌平眼皮子底下安插了眼線。

而那個眼線,就是她。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轉頭看向一旁的簡亦。

陰霾突然遮了上好的陽光,一瞬間臉上的光亮便消失了幹幹淨淨。這夏日裏頭的天,總是說變就變了。

十月,馮玉揚聯同幾位直係軍官,聯名發出了呼籲和平的漾電,發動“北京政*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翻了直係軍閥曹剛的統治,占領了北京。

馮玉揚的倒戈讓原本膠著的戰勢迅速明朗起來,直係紛紛潰退,主力喪失殆盡。

稻垣誌平戰死的消息傳來時已是深夜,西洋吊鍾剛敲過十一下,秒針滴滴答答地走著,小公館內沒有開燈,花聽赤腳站在地板上,仰起頭,就著清淺的月光,朝簡亦微微地揚了揚唇角,“祝賀我,任務完成!”

密函是她偷的,她成功策反了馮玉揚。

馮玉揚是跟著曹剛出生入死的舊部,即使是有了嫌隙,若是沒有親眼瞧到那一封曹剛的親筆密函,他未必能下定決心倒戈,發動政變。

“花妹妹,”簡亦攬了她的肩膀在客廳一側的沙發坐下,“你明知梁副官沒有偷密函,卻害死了他,還有梁家上上下下四十幾口人。”

這樣的一個數字讓花聽的的眉心動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那時她坐在營地裏,聽到每日黃昏時的槍聲。

花聽覺得自己的心明明平靜到了極點,心裏已經習慣了千瘡百孔的痛楚,一想到那些日子不斷充斥在她耳邊的殘酷槍響,一顆心還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低低地笑起來,眼裏帶了明顯的酸楚,和最後一絲恐慌,“我沒有辦法。”

簡亦緊緊地抱住了她,將頭深埋在她的頸窩間,溫熱的呼吸伴隨著他的語調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她的發絲間,“我不該讓你走上這條路,你本該安安穩穩地做著簡太太。”

她卻是強裝著無所謂地笑了笑,“你覺得我甘於做簡太太?其實老薑說的沒錯,偷密函,的確隻有我才能夠完成。”

她轉過頭,窗外是冷冷清清的婆娑樹影,窗簾翻飛,打在大廳的鋼琴上,月光灑進來,在鋼琴烤漆的表麵反射出冷凝的光。

“我覺得我在這裏所經曆的一切,抵得過我在那個年代的一生了。”她緊貼著他的耳畔,緩慢地閉上眼睛,“我覺得我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