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三年五月十八
靳國冊立帝後之日封後大典在靳國國都北郊日神天壇舉行,靳國國都百姓人人皆來朝賀這舉國喜事,甚至有臨近國都的雲澤、暨州、滄城等地的百姓不以路遙,隻為一睹帝後風采。典禮之上人潮喧鬧,難以平靜,但這天色卻與這般熱鬧景象不符,按說這五月本該響晴的天卻被昨夜的驚雷瀑雨衝得日光慘淡,而這似乎印證了某些不祥之事——新後在接過明黃禮劄喉,突然吐血倒地身亡。靳國百姓受此噩耗慌亂一作,幾個年輕的臣子顯然亂了手腳,不知所措。唯有明熙帝冷靜自持,抱著懷中漸冷的人,道:“吾之不幸,靳國之不幸,今痛失賢後,必是天意,然天意難測,終是賢後福薄,未能與吾共享這錦麗山河。念及故去前與吾八年夫妻情誼中德盛敏昌,賢良淑惠,追封為‘惠昌皇後’,七日後葬於雲澤江堰東丘山陵,其子元貞特封為皇儲。”字字都是惋惜,可語氣卻是如此冰涼。群臣百姓跪地仰天痛呼。
翌日,一如昨日之陰霾,還淒淒冷冷泣著小雨。街道、茶樓、酒肆等熱鬧之地雖留下不少在這七日之內悼念皇後的國都之外的百姓,但是異常冷清。隻見人人縞素,持白傘集於皇城之下,其中婦女不飾妝容,隻插一朵素絹花在發髻間,而男子以白緞帶係冠。很是可笑,昨日喜穿新衣,朝賀大典的靳國百姓不過一日便悲著哀服,悼念皇後。
於是便有百姓憤慨道:“天不公,靳國幸得賢後,助八年前為質子的聖上逃離險難,結為患難夫妻,回歸靳國後,與聖上群臣共修繕雲澤江堰,福澤一方;聖上登基後,又智解郇山之困,使靳國國土得以早日恢複統一。雖是南華國信喬人氏,卻與聖上共榮辱八年,隻因患難時使至鳳體有恙,不曾受孕,未能封後,好不易撫養叛國罪臣之女戚婉兒,婉妃之子元貞兩年,得以封後,卻怎料天意弄人,若非真是天妒紅顏。”語畢,袖已浸濕。議論、喧嘩、激憤之聲四起,待到近卯時,人聲才漸漸平息。
卯時已到,“放”一聲高亢,百姓抬起低落的頭,隻見兩幅巨大的畫像在城門兩側的城牆之上,隨著哀樂緩緩傾展開來,氣氛肅穆而悲涼,整個國都似被這種氣氛渲染了,不聞往日人潮鼎沸,不聞車輪股轉,甚至不聞一啼鳥鳴,唯有耳邊縈繞著哀樂配合著雨的悲曲。
物是人非,左側遺像畫中,她隻身雪地,凝梅而立,一身鮮紅的綢緞錦衣,在雪地裏愈發張揚,然而她隻是靜靜地凝視,凝視著同樣一身鮮紅的梅,那眸子裏裝著滿滿的羨慕,羨慕它在大雪紛飛的隆冬依舊張揚釋放著生命的熱力,開得如此炫目;右側中紅綢的她半蹲半側身,右手撫摸著蘭新生的芽葉,神情隻是輕顰淺笑,而眼中淡淡的意味卻難以猜透。兩幅巨畫中的她典雅、從容、美麗、華貴,更是氣質清華,隻可惜人已不在。
哀樂漸收,雨也在不知不覺間停了,人群慢慢散去,悼念之後,靳國百姓心情好似平複些了,也有了些茶後的話題,如這兩位:
“你說怎麼不見皇上來呀?”一位微胖的中年婦女問。
“怕是不能見這悲傷的場麵,畢竟夫妻八年了,不過皇上也算有心了。”另外一位大嬸答道。
“怎地?”又問。
“說你見識少吧,那畫像的布料可不一般,用的是荷葉綾,防水不落色,光鮮色豔,觸之如新生兒嬌肌,千金難求一匹。且不論那荷葉綾這麼大一副,光是畫料都是上等中的上等。我還聽說皇上又親自監督仙織坊三百位繡娘及十幾位宮廷畫師的做工,這才連夜趕製出來。”
“喔~”點點頭。
(1)明熙:年號,後麵單加一個帝字或皇字,則隻是一國之君,加帝皇或皇帝則表示已收複天下。(2)日神天壇:靳國為敬畏太陽所設的壇,此外還有風神、海龍、社稷之君等,南華國也敬畏類似的神明。(3)悼念:靳國太後、皇後殯喪之禮,七日內無論男女老少,皆穿縞素,女不飾妝容,男不修儀表,禁止穿戴繁華招搖;禁止宰殺大型牲口,如牛馬;卯時至辰時可立於皇城下瞻仰遺像;特赦超過二十歲的宮婢太監出宮。而皇上駕崩則是一月。(4)鮮紅的綢緞錦衣:靳國以色分位階,其中以黑為尊,隻可天子配用;紅為貴,紅又分為三種,深紅、正紅、鮮紅,是太後、皇後、皇貴妃三者使用;黃為富,含升位之意,多用於天子手劄、聖旨,典禮禮劄等;白為喪,意為不祥、不幸,隻有喪禮才現;尋常百姓婚娶時可用水紅色。(5)荷葉綾:傳聞皇後遊湖時,見水珠迸濺在荷葉上,又滑落於水中,不見水漬,突發妙思,命婢女摘取荷葉,與仙織坊禦用繡娘共製成品出來,又做十幾道試驗,驚現此綾著色易落色難,不易染塵,光鮮亮麗,觸手絲滑可比新生兒嬌肌。遠銷國外,深受各國後宮妃子喜愛,且有價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