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 月下仙(2 / 2)

張道實托著兩頰飛霞,舉起手中石碗,道:“落塵兄,請恕在下冒昧,在下曾聽聞,落塵兄在為上山之前,曾是一名乞丐,不知,這乞丐的生活,又是如何一番光景?唉…說來慚愧,在下雖已快到弱冠之年,但至今還未下過山呢。”

張道實這一問,亦提起了陳玄清之興趣,當下亦是凝神靜聽,不知不覺中,三人之稱呼中,已少了一個“師”字。

此時落塵亦是滿臉酒紅,想起以往青蓮鎮的乞丐生活,他之心中,亦是別樣感慨,微一沉吟,飲盡碗中酒,道:

“一碗一棍一襤衫,百滋百味百家餐。

渴時西北風中飲,倦後橋頭月下眠。”

“好!”張道實一聲大讚,道:“往日在下都是聽聞做乞丐是如何如何地悲慘可憐,沒想到落塵兄雖身是乞丐,但心,卻是謫仙呐,值得浮一大白,來,幹!”

說著便舉起石碗,欲與落塵同幹,可是,落塵並不舉杯,微微一笑,隨後長歎一聲,繼續吟道:

“雪落仰頭天作宇,犬來比犬更似犬。

影至千夫橫眉指,紅塵未盡心已寒。”

語一畢,張道實與陳玄清之笑容便凝在了臉上,半晌,陳玄清才長歎一聲,道:“唉…落塵兄,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身,將相寧有種乎?’,過往經曆再是悲慘,如今業已是苦盡甘來,況且,多一種體悟,便是多一種財富,落塵兄在如此境遇之下,亦是保持一顆本心,在下實在是佩服不已,來,玄清,再敬落塵兄一碗!”

落塵似毫不在意在意過往乞丐身份,微微一笑,望著碗中一輪明月,仰頭灌下!

三人你一碗我一碗,眼看六壇酒便快要被喝盡,而此時三人,亦都是微醺薄醉,飄然欲仙。

修道之人所飲之酒,可非是凡夫俗子所飲之俗酒,修道之人所飲之酒,需真元化不掉、神識溶不開者方為佳釀,而三清正宗之‘夢鄉’,又亦非是普通修者所飲之酒,這‘夢鄉’之中,加有一種獨門香料,傳說,此香料乃是三清正宗開派祖師通玄上人傳下,乃是其師承祖師赤鬆子思鄉之時所配製,是以名為‘夢鄉’。

此時石桌之上已是杯盤狼藉,落塵趴在桌上,一手枕頭,一手提著壇沿,可是,無論他怎麼倒,壇口之中也不過滴下數滴而已,揮手,酒壇於巨石之下應聲而碎,而落塵腦中,亦是渾渾噩噩,直欲倒頭便睡。

而就在他將睡未睡之際,一縷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緩緩慢慢,輕靈跳脫,若明月照林,如清泉漱石,使勁搖搖頭,落塵欲甩開腦中幻聽,但這琴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隨著他之搖頭,越來越清晰起來。

抬起腦袋,落塵醉眼朦朧地望著張道實與陳玄清二人,疑惑道:“道實兄,玄清兄,你們可有聽見琴聲?”

此時二人亦是醉眼朦朧、形骸放浪,張道實揮揮袖袍,笑道:“落塵兄你莫不是醉了?這都子時了,哪兒還會有什麼琴聲?有清風明月佐酒已是幸事,何必還要奢求那飄渺之音?”

陳玄清亦是笑著點頭,不住地說落塵醉了。

可是,落塵耳中,分明有一縷琴音繚繞啊!

落塵起身,還未等伸完一個懶腰便是一個踉蹌,無意抬頭,他發現在那輪明月之下,赫然有一清雅身影正淩空撫琴!

如此發現,頓時把落塵嚇得不輕,連忙指著明月道:“看,玄清兄,道實兄,快看,月下有人撫琴!”

張道實順著落塵手指望去,發現月下除了一抹閑雲,哪兒有什麼人?而陳玄清亦是沒看見月下人影,兩人都笑落塵不勝酒力,這才兩壇而已,便已醉得神誌模糊了。

可是落塵仿佛未聽見二人之嘲笑,隻是凝望著月下那一抹清雅身影,微笑著,似有所悟。

方才,那月下身影以琴音傳語,那琴中之意分明是在說:“咦?居然還有人能發現老夫之行跡?唔…不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