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徐澗立誌成為一名真正的殺手,平時對誌向之外的瑣務雜事得過且過,對人對己並無苛求,而旁人也從未苛求過他。
直至今日,他身陷泥潭,才發覺一點小小的不同也足以導致千差萬別的結果。
年輕的執事有所經曆,也有所領悟,隻是欠缺行動。
徐澗回想起,老頭一開始對賈玉棠下手,必然另有所圖,目標不是賈玉棠的父親、就是地痞頭領付家兄弟。
他動手對付付家老大,想必正合老頭的心意。
但是,付家老大真的如老頭所說,隻是一個行動不便的孱弱男人嗎?
徐澗沒有輕信俘虜老頭給出的每一個提示。
他第一次遇見拄拐的男人是在南城門,老頭劫走賈玉棠,他追擊其後,親眼見到老頭和小童落入地痞手裏,而拄拐男人就混跡在地痞中間。
第二次,他在南街小茶館得到薔薇的提醒,得知自己受到蕭蕪的人馬的跟蹤,那時,拄拐男人緊隨在烏雀身後出現。他開始懷疑對方是蕭蕪的手下。
接著,他經由老頭之口聽說了付家兄弟的名頭,將地痞、付家兄弟、賈玉棠父子、蕭蕪這條線索捋清楚,發現了自己和烏雀泄露行蹤的原因。
付家老大顯然比付家老二更受到蕭蕪的重用,豈會是無能之輩?
想到這裏,徐澗更加慎重,一邊下令轉移落腳點,一邊加派人手前往打鐵街打探付家老大的下落。他必須趕在容聖女和蕭蕪接頭之前得手,否則,最後一點救回烏雀的機會也會溜走。
打鐵街沒了鐵匠鋪的打鐵聲,也失去了它最大的特點。
風雨帶來的不安彌漫在街頭不肯散去,恰好掩蓋了街頭這份清靜的異常之處。
居住在打鐵街的人幾乎都還沒有發現老鐵匠和他的幾個徒弟已經死去。
這讓破客店的主人感到疑惑不解。
付老板聽說南城門的騷亂暫時已經平靜下來,卻沒有聽說另一股風波震蕩的聲息。
他受命處置老鐵匠,得到指示和平時不同:蕭蕪並不打算讓人死得無聲無息。
他不想等蕭蕪追究下來再做補救,於是暗暗派人去打聽原委。
蕭蕪交代的每一項任務,他都盡心盡力,力求盡善盡美。唯獨追查徐澗的落腳點這一項,他存心懈怠。
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
烏雀給出的那個空泛的承諾雖然沒有打動他,但也在他心底埋下一點希望。
他深知自己絕無可能為此背叛蕭蕪、放走烏雀,卻控製不了自己暢想斷腿再續的心思。
如果他找不到徐澗的落腳點,他可以向蕭蕪承認他無能,也可以保存私心裏的那點希望不致它枯萎死去。
然而,徐澗出現在打鐵街的消息一下子打破了付老板自以為安穩踏實的心境。
付老板很難假裝自己不知道徐澗的目的,也很難假裝自己在自己的地盤被徐澗偷襲得手——無能到這種地步,隻會被蕭蕪拋棄。
私心雜念就像野草一樣,一點雨露就能激發出蓬勃生長的勢頭,一陣春風就能蔓延出侵天蝕地的終局。
付老板的野草長在付老二客店後院的角落裏。他一點也不想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