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分三百二十坊,北西南三市,有洛水穿城而過。洛陽城仿長安裏坊製,整座城星羅棋布,猶如一盤精密計算後排局布陣的棋盤。並不知對弈者何許人也,又或者對弈者始終在變幻著,可就在此時此刻的洛陽城三百二十坊中的其中一坊,此一坊中的一百三十六個院落中的其中一個小院中,燈火搖曳。樹影下,一人眉頭緊鎖,手中持著一枚白子,遲遲不肯落入棋盤,直到一個黑影自他身後的院牆上一躍而入時,他方才將手中的棋子落下,笑道,“飛卿兄的事情已然都辦好了?”
眨眼間,黑影已經坐在他的麵前,左飛卿解下黑色麵巾,悠然自棋壺中拿出一子放於棋盤上,沒有絲毫的猶豫或是思考,仿佛這一局棋原本便是他們二人在下一般,“萬事具備,隻不知不才兄的東風可已借來。”
“好!”言不才撐掌而歎,“此一招氣勢如虹,確有萬夫不敵之勇!”
左飛卿聽得稱讚,卻是眉頭一皺,便想將子易位。
“落子無回。”言不才攔住左飛卿,依舊笑道,“何況這一步走得精妙又何必改。”
“雖是精妙,但我有意爭奪此塊之目的已經暴露,此後再想圖謀便難上加難。”左飛卿卻是冷笑,抬眼看向言不才,三分挑釁,三分探尋。
言不才斂然一笑,“棋盤原本便隻有這麼大,飛卿兄總不可能落子於棋盤外罷。”
“怎麼竟不能落子於棋盤外麼?”左飛卿的語氣甚是驚奇,可他的臉上卻是一絲驚奇的神情也無,隻篤定地看著言不才,似是在等待著什麼答案。
言不才依舊慢悠悠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方才道,“那些人並不是被他殺的。”
“……你竟然進了大理寺去驗過屍了?”這似乎超出了左飛卿的預料,他不由得挑眉道,“竟真如你之前預料的一般都是嚇死的麼?”
“倒也不全是……”言不才忽的笑起來,倒似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還有自己撞死的,不小心掉進池塘淹死的,還有……”
“照你這麼說,那青衣少年竟是對那些人都沒動過手?”左飛卿詫異道,“這怎麼可能,究竟都是些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亦是人,他們行事愧對己心人德,自然是心虛的。”言不才搖了搖頭,“何況對方可是落崖不死回來複仇的天機閣閣主胡十三嗬!”
“你是說胡十三終於現身了?”左飛卿饒有興趣地問道。
言不才點了點頭,“而且,他應當也已探訪出了當年的主謀。”
左飛卿對言不才的推斷不置可否,隻笑著環顧四周,“甕中捉鱉,這甕倒是的確不錯。”
“多謝飛卿兄誇讚。”言不才拱手一禮,於左飛卿落子後再落一子,“這一趟出來應當是收獲頗豐的,隻不知道我們的鱉如今養得如何了?”
左飛卿亦落下一子,笑道,“這隻鱉倒是狡猾的狠,不過一隻愛聞貪食的鱉,想要引他探頭總是容易的。”
棋盤上,陣局漸成,這一局一人棋風劍拔弩張、氣勢浩然,另一人則悠然飄乎、雲水青天,竟是朝著和局的方向而下。
這世上是否真的能夠棋局,能夠自開始廝殺時,便朝著為對方的存貨而繼續下去?
無解,亦或待解?
“阿嚏!”
“夜涼風起,飛卿兄還是早些歇息罷。”
夜風忽至忽止,吹得枝葉摩挲,似是嘁嘁促促的細語。樹下棋盤寂寂,黑白分明的棋子靜止於盤上。
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