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2
八月五日爹爹
傅雷:《家書一則》
寄你的書裏,《古詩源選》、《唐五代宋詞選》、《元明散曲選》,前麵都有序文,寫得不壞,你可仔細看,而且要多看幾遍,隔些日子溫溫,無形中可以增加文學史及文學體裁的學識,和外國朋友談天,也多些材料。談詞、談曲的序文中都提到中國固有音樂在隋唐時已衰敝,宮廷盛行外來音樂;故真正古樂府(指魏晉兩漢的)如何唱法在唐時已不可知。這一點不但是曆史知識,而且與我們將來創作音樂也有關係。換句話說,非但現時不知唐宋人如何唱詩、唱詞,即使知道了也不能說那便是中國本土的唱法。至於龍沐勳氏在序中說“唐宋人唱詩、唱詞,中間常加‘泛音’,這是不應該的”(大意如此);我認為正是相反,加泛音的唱才有音樂可言。後人把泛音填上實字,反而是音樂的大阻礙。昆曲之所以如此費力、做作,中國音樂被文字束縛到如此地步,都是因為古人太重文字,不大懂音樂;懂音樂的人又不是士大夫,士大夫視音樂為工匠之事,所以弄來弄去,發展不出。漢魏之時有《相和歌》,明明是duet(二重唱)的雛形,倘能照此路演進,必然早有polyphonic(複調的)的音樂。不料《相和歌》辭不久即失傳,故非但無polyphony(複調音樂),連harmony(和聲)也產生不出。真是太可惜了。
文化部決定要辦一聲樂研究所,叫林伯伯主持。他來信和我再三商榷,決定暫時回上海跟王鵬萬醫生加深研究喉科醫術,一方麵教學生,做實驗,待一二年後再辦聲樂研究所。目前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如何教得了二三十個以上的學生?他的理論與實驗也還不夠,多些時間研究,當然可以更成熟;那時再拿出來問世,才有價值。
顧聖嬰暑假後已進樂隊,三個月後上麵忽然說她中學畢業不進音院,思想有問題,不要她了。這也是豈有此理,大概又是人事科攪出來的。
昨晚請唐雲來吃夜飯,看看古畫,聽他談談,頗學得一些知識。此人對藝術甚有見地,人亦高雅可喜,為時下國畫家中不可多得之才;可惜整天在美協辦公,打雜,創作大受影響。藝術家與行政工作,總是不兩立的。不多談了,希望你多多養神,勿太疲勞!
波爾加:《天才是培養出來的》
在教育孩子方麵說不上有什麼秘密,要說有,也就這樣幾個方麵:一是開始得早,三個孩子從三四歲時就開始下棋,這對培養她們一生的興趣極為重要,孩提時接受能力最強。實際上,每個孩子都可以培養成天才。這是我丈夫的觀點,我也同意,每個人都可以達到最高水平。其次是要選準一個目標,我們也試過別的項目,如數學等,但不理想,象棋還有個客觀衡量標準,一下就知道。最後可否說要有一個良好的環境,尤其是和諧的家庭氛圍,能鼓勵孩子們學習,自然還要講究科學方法。
1965 年,我首次來到布達佩斯。第一次見麵時,洛齊(拉斯洛的愛稱)就談到他以後要六個孩子,並計劃如何教育他們。結婚第二年,我們的大女兒蘇珊出世。我們一開始就下決心對她進行某種教育,但一時不知從何入手,也沒發現她有特別的才能。不能說我們生了個天才。休完兩年半產假後,我到了幼兒園工作。我們欠了一大筆債,急需錢用。一次,我下班回家,看見洛齊和蘇珊在下象棋。她是從一個抽屜裏找到棋子的,就拉著爸爸教她。洛齊教會她步法後,奇跡出現了:愛動、活潑的女兒忽然變得文靜、沉思,吵吵嚷嚷地要和爸爸下棋,甚至連其他玩具都視而不見,而且進步神速。一年多後,我們開始帶她出去和其他小朋友比賽,但常常遭到非議,她太小了。但一開始比賽,當十來歲的男孩敗在她手下時,人們開始驚訝,繼而折服。
說實在的,我是按母親本性行事的。看到女兒這麼喜歡下棋,我還能說什麼?在這方麵我可以說我幫了洛齊最大的忙,他們父女倆願意幹的事,我絕不阻攔。五年半後,我們相繼又有了兩個女兒——索菲婭和尤迪特。等她們長到兩三歲時,蘇珊要另請高明。由於老二和老三隻差一歲半,所以她倆經常在一起玩。令兩個小不點兒奇怪的是,姐姐總不同她們一起玩。嚴肅的大人們出入她的房間,屋裏靜得很。她們往姐姐房裏窺視秘密,爸爸阻止她們說,隻有會下棋的人才能進去。兩個小的忙不迭地答應下來,學會了棋步。從此,象棋成了家裏的頭等大事。蘇珊從蘇聯人辦的一家幼兒園出來後,兩個小的又進去學語言,因而姐妹三人俄語都說得很好。
孩子們一天天長大,棋藝突飛猛進,但麻煩事也接踵而至:勸告、揶揄、諷刺,擾亂了寧靜的家。我們也曾動搖過:孩子不能正常學習,洛齊不能上白班,大量時間、精力花在相互勸慰上。1979~1980 年是我們最困難的時期。我在一所服務學校教俄語、德語,洛齊上夜班,為的是多教孩子。我還教蘇珊德語,她又從一位棋友那裏學會了世界語。
1981 年夏天,我要陪12 歲的蘇珊去英國參加一次世界錦標賽,但學校卻不準我假。我一氣之下辭了職,專心教育三個孩子,這對我來說很不容易,我熱愛教育,但我寧可省吃儉用。經濟上有困難,就精打細算,一個福林當幾個用,把教育孩子的事置於首位。促使我下決心的另一件事是一位羅馬尼亞女象棋運動員對我的勸告,她的女兒因故自殺,她一輩子悔恨沒有多和孩子在一起。盡管放棄工作極其痛苦,但我堅定不移。我曾有當導遊的理想,但慶幸的是,現在我不是陪外國人,而是陪女兒去世界各國,我們生活得很有意義。
至於說到三個女兒,蘇珊真是個好姑娘,很聽話,有事總是征求我們的意見。她的教育問題最少,原因是她同大人們在一起的時間最多。當然,她小時候我們精力充沛、熱情高。她嫻靜、穩重,許多時候對一些重大問題的看法比我還深刻,不知道她從哪裏懂得那麼多。她小時候有段時間下棋不看棋盤,環顧左右,我很生氣,以為她不專心,其實她不管往那裏看,心裏總有棋盤。
從教育角度說,索菲婭最麻煩。她太敏感,心思分散,又注重美。她穿著最講究,把自己的東西布置得很藝術。專家們認為她在棋盤裏也在尋求美,不用對她講女人的“美學”。她嘴也最快,很快會說出自己的想法,在學校裏事兒最多。
尤迪特也很自信,她同索菲婭年齡相近,老在一起,無話不說,包括對教練都有自己的看法。學校裏孩子有的缺點,她們都有:淘氣、任性。如要問同其他孩子的區別,她們隻是好強,特別是尤迪特,好勝,認準目標不回頭,喜歡有自己的棋迷。蘇珊就謙虛些,盡管有主見,卻不愛評論。蒙田:《我譴責一切體罰》
在培育嬌嫩心靈的方麵,我譴責一切體罰。塑造心靈為的是榮譽與自由。強迫與壓製有著說不出的奴性味兒。我想憑理性、智慧、靈巧都做不到的事情,借武力也不會取得更大的效果。人家就是這樣培養我的。大家說我小時候隻挨過兩次皮鞭,而且都打得非常輕。我對自己的孩子也堅持這樣做。不過他們都很小就死去,隻有萊奧諾爾,我唯一的女兒幸免於夭折。她長到六歲多,無論引導她或懲罰她的過失(母親寬容孩子的過失是很自然的),也頂多是訓斥一下,而且語氣都很輕。我知道我的方法是正確的、合乎自然的。就是女兒令我大失所望的時候,也不能指責我的方法,而一定另有原因。倘若我有兒子,我會更加慎重對待,因為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樣生來要侍候他人,男子要自由得多。我多想自己的兒子心中充滿自由和獨立的精神啊!皮鞭的教育隻會使心更加怯懦,或越發促其堅持邪惡。我看不出有其他效果。
我們想得到孩子的愛嗎?我們不願意孩子有巴不得我們死掉的想法吧?(孩子有這種可怕的心願是不正當的,不可原諒的)。那麼,我們就應當盡自己的可能讓孩子們生活得愉快、合理。
居裏夫人:《給外甥女的信》
你寫信對我說,你願意生在一世紀以前……伊雷娜對我肯定他說過,她寧可生得晚些,生在未來的世紀裏。我以為人們在每一個時期都可以過有趣而且有用的生活。我們不應該虛度一生,應該能夠說:“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事。”人們隻能要求我們如此,而且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有一點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