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我的頭重重落地了,痛得嘶一口冷氣,瞇著眼從沙發下爬了起來。就這麼醒了過來,又是一個宿醉後的清晨。頭微暈,現在更痛了。這樣頹廢的日子,我已經持續了一年半。是在媽媽離開我之後。準確的說,是在她選擇離開這個世界之後。我是在受訓所接到的這個消息,聽說她在監獄內自殺身亡。
或許這不是她選擇的,我直到現在也不會相信。那麼和藹的一個人,即使在獄中還堅持給我寫信的媽媽,那麼樂觀、那麼勇敢的一個女人,她會自殺?她怎麼會自殺。我無法去相信!記得那天我從受訓所出來的時候,一個清秀而身材修長的男子就站在車邊微微笑著看我。他就那麼端著精致的金絲楠雕花木盒在等我。木盒裏是媽媽的照片,她的發夾,她的戒指,還有我小時候的照片。有一個小小的硬盤,裏麵都是媽媽的語音錄音。每次這個男子去探望她的時候,錄製的談話。他叫李敏修。
敏修的出現,顛覆了從小以來我對媽媽的怨恨。我記得還小的時候,她就被一群突然出現而且穿著警裝的人帶走。我掙紮著去抱她,尖叫著喊“媽媽——”卻被生生的拽開。那是個夏天的夜晚,我那尖銳的喊叫聲就這麼劃破了夜晚的寂靜。我記得她最後一句是滿含淚光對我大叫的一聲“小錦兒——”最後她喊,“別怕,錦兒,媽媽會回來!”結果,一個承諾了會回來的人會自殺?我難以置信。
這些年來,我被少管機構和兒童精神科專家格外待見了好多次。他們無一例外都在堅持告訴我,我的母親如何因為罪重而入獄,她如何金融犯罪,她如何與惡性組織參與洗錢,她甚至就是一起中國高鐵大型事故的幕後恐怖分子。一天天的,我漸漸信了他們的說辭。十二年來,我有多恨她?我恨她毀了我的生活,恨她不是日常教導我的那樣成為剛正不阿的人,恨她怎麼能這麼糊塗做錯事,恨她在爸爸離開我之後也離開了我,讓我在世上從此更加孤獨。
敏修帶來的錄音裏,媽媽卻一遍遍在說,她沒有罪,她是被誣陷的。她告訴我,有一支強大的暗黑勢力在操控著一切。她不指望我涉事其中去還她清白,她說已經部署了不少事,她隻希望我放棄仇恨,開心地活在世上。等她能出來的那一天,等她沉冤得雪的那一天。這樣一個帶著希翼的人,會自殺嗎?不論我這十二年來多麼恨她,隻在聽到她聲音的一刹那,我的心就那麼柔軟了,全心全意相信媽媽的話,她一定是無罪的。我有多麼感激上蒼,在離開受訓所的時候,還能收獲這麼一份禮物,這麼一個錄音的小硬盤。精致的金絲楠雕花木盒,被我穩穩地抱回家,放在茶幾的最內側角落裏。它讓我一下釋懷了十二年來的怨恨。
但我開始終日鬱鬱不解了,因為我知道誰做了偽證。我憤恨到極致,卻無力去做什麼。我唯有每日喝酒,嬉笑怒罵。做偽證將我母親投入大牢的人,將我和最至親的媽媽活活拆分開的人,這個應該千刀萬剮的罪人,卻闔家歡樂、全家團圓的生活在一起。我現在人單力薄,還動不了他。
我窮得就隻剩下錢了,沒有任何家人的陪伴,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個世上。我的母親高紅梅,不愧是一代金融帝國的巾幗英雄。她早在海外的瑞士銀行給我開立了賬戶,裏麵有著龐大的資金靜靜躺著,供我差遣。在我的名下,還存有不少的信托產業。我不得不承認,她很有先見之明。
但我現在除了生生地接收她的死訊,卻什麼都做不了,連淚都流不出來。於是,就這麼一天天在工體的夜場裏爛醉如泥,要麼在核心富人區的情調小酒吧裏狂奔亂跳,要麼縮在衛生間裏哭到眼淚鼻涕都在一起。期間,還被不少眼神如狼般的臭男人覬覦。我的拳腳打得他們滿地爪牙。受訓所的這些年,姐不是白練的。
終於有一天,敏修再也忍不住,他把我從酒吧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拉出來。我搖搖晃晃站在夜風裏的時候,手腕上跨的香奈兒2。5也在夜色下淩亂。我就用著最不羈的眼神看著他,噴著滿口酒氣。從容地點燃一支煙,輕輕吐著煙圈,最後噴在他臉上。我笑了起來,問他,怎麼?我媽在天有靈,連我私生活都托福你來保護啦?哈哈哈。我笑得一陣搖晃,酒後勁有點上來,頭微有點暈。敏修無奈地笑笑,卻依舊好脾氣,拖下外套罩在我身上。然後他說要帶我去點宵夜,再喝點熱湯水暖暖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