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冷笑起來,道:“是啊,不是白白送死,買命的一個金幣你已經給了,不是嗎?”
如果換作厲娜這樣對他說話,達拉或許會發火,或許會懶得理她,又或許會耐心地同時也是冷冷地解釋一番,但是絕對不會像米雅莉這樣說他讓他感到懊惱和傷心。
在他心裏,米雅莉應該是理解他的,應該和小女孩嬌妮一樣,一直在心裏支持著他的,盡管開始米雅莉和他之間的差距很大,但他們畢竟一起走過了塵墟平原那麼荒涼的地帶,又一起經曆過了那麼多艱難困苦,她怎麼會不明白他是一個怎樣的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讓達拉感到難受不已,也有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憤怒,一時忘了他平常對待精靈是如何的溫柔體貼,也忘了他從來不會對精靈說一句重話,隻是感到生氣與憋悶。
達拉也冷笑笑,不再說話。心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精靈平時常對別人冷笑笑,是一種優越的自我感覺,以及對別人的冷淡與不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還有人也對她這樣冷笑笑。
如果是矮人托達克這樣笑,她也不動怒,因為精靈和矮人有時候是天生的對頭,她幾乎不屑於跟一個粗魯的矮人生氣。
但是現在,是一個她曾經救過幾次,坦白說,也救過她的“人類野小子”,事實上現在已經不能再稱他為小子了,在她麵前的,已經是一個逐漸成熟,有自己主張的男人了。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感到生氣,感到迷茫。
剛遇到達拉的時候,這個人在她眼裏還不過是個甲伏怪爪子下待宰的羔羊,之後的路途也是她一路照顧,但是轉眼間,他就變得越來越強了。
人類的個人發展簡直和他們整個人類短暫的曆史一樣變化迅速,讓精靈接受不了。
就是眼前這個人,這個曾經對她無比溫存,凡事都盡量不違逆她意思的人,在進了皇宮幾天後,出來就開始對她冷笑笑了。
仿佛她的質問都是一連串最愚蠢的話題。
這讓精靈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傳的挫敗感。就好像一個人已經習慣了另一個人對他的好,覺得自己無論怎麼折騰對方,對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突然有一天,這個人不再臣服於自己,不再那麼溫順,而是有了自己的努力和追求,自己的思想和看法,就會對他生出幾分莫名的忿怒,同時也有一絲隱隱的恐慌。
然後,才突然發覺,自己對那個本來以為從不放在心上的人,是如此的上心。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個表情,都會讓自己失去理智。
精靈法師米雅莉正處在這樣的迷茫之中,一時間,對於達拉這種出人意料的態度,她也決定不了是生氣還是靜下心來再談談,於是隻能繼續報以冷笑。
達拉看到精靈的臉色發白了,心裏也知道自己的態度真的激怒了精靈,他想靜下來再好好解釋一下,但是精靈已經站起來走開去。
達拉隻好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前來報名參加冒險隊的人身上,假裝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厲娜投來那幸災樂禍的目光。
第二天,前來報名的人還是很多,幾乎把達拉他們所住的小酒館都擠塌了。尤其是在達拉宣布,次日他們就啟程離開,不再招人後,人群的擁擠程度就更大,甚至有人在報名成功後,擠出門的時候感歎:“差點兒沒把腦袋擠掉。”
傍晚時分,在達拉宣布結束招募“勇士”後,還有不少人戀戀不舍,在小旅店周圍打轉轉,看到達拉他們收了攤子,確實沒有指望了,才一步一回頭地走開,還有人邊走邊抹眼淚。
眼望著那些人失望離開的背影,達拉也暗自難受,但他現在能做的,卻隻有這麼多了。
正在達拉暗自傷神時,從老矮人托達克的房間內傳來一陣喧嘩,達拉立即衝了過去。
一進門,達拉就看到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矮人。托達克和他尊敬的前任隊長布洛托正團團緊抱,你扯著我的胡子,我抓著你的頭發,兩張臉幾乎貼在一起,都怒氣衝衝,漲得滿臉通紅。地上是一片狼籍,到處是打碎的酒杯和翻倒的酒桶。床角邊躲著另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用被子蒙了自己以防誤傷,但又不願錯過精彩打鬥,探頭探腦張望的侏儒。
一看到達拉,侏儒就嚷嚷開來:“達拉,你來了,太好啦!他們打起來了!”廢話!誰都看出來了。
侏儒剛一嚷完,從床底下鑽出另一個小身影,正是岩底矮人丹吉爾,最近大家都很忙,忙得都幾乎忘了這個家夥的存在,他也就自得其樂,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覺。
好多時候,他都蜷縮在地板的某個角落裏打盹,也沒有人注意,尤其是在這間時時彌漫著酒氣的房間裏,他身上的餿味兒都被布洛托的酒味和時常吐出的嘔吐物味道掩蓋過去了。
兩個矮人是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打起來,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隻是達拉來了。
於是岩底矮人勇敢地穿過侏儒都不敢穿過的矮人火線,朝達拉跑了過去。
但是達拉隻瞄了岩底矮人一眼,就揮揮手道:“快走開!當心他們的拳頭把你打死。”接著幾步衝到前麵,想要將兩個憤怒的火藥桶分開來,但是兩個矮人的胳膊猶如鐵箍一樣緊緊抱在一起,根本掰不開。
岩底矮人見達拉叫他走開,於是隻好搖搖晃晃地走開去,重新蜷縮在地板的角落裏,默默地看著達拉。
“邁克,邁克!”達拉叫道。
“你要邁克?”岩底矮人睜大眼睛。
達拉點點頭,現在隻有他和邁克才能將這兩個家夥拉開。
岩底矮人跑開了。
過了許久,武士邁克才慢慢悠悠地晃過來,此時房門外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觀眾,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上去相勸或者幫忙。
邁克站在房門外邊,問達拉:“叫我什麼事兒?”
“快過來幫忙。”達拉急道,他的胳膊都酸了,還是沒有將兩個矮人拉開,反而挨了幾拳,被踢了幾下。
“擠不過來。”邁克道。
人群讓出了一條路,現出了站在人群背後的邁克。
邁克卻是抱著手,嘴角含笑,根本不打算進來的樣子,見自己剛才的謊言穿幫,邁克幹脆道:“你再試試,你那麼能幹,你一出馬,準能停止幹戈。”
“我……”達拉的手抓住了托達克,而托達克抓住布洛托頭發的手慢慢鬆開了,但自己的胡子卻被布洛托抓得更緊了。
托達克又痛又急,叫道:“達拉,你幫他還是幫我,哎喲!”他的胡子被抓掉幾根。
布洛托往後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瞪著眼睛,卻沒有力氣再上前扭打。
達拉趁機把托達克摁在一邊,他們也都累得氣喘籲籲了。
“我說是不是,你一出馬,他們就不打了。”邁克說道,眼裏微微有些失望。
“怎麼回事?”米雅莉這時候也已經趕到,看到狼籍的現場,禁不住微微皺眉,不太高興地問道。
邁克回答:“我也正想問問怎麼回事。”
米雅莉看了達拉和兩個矮人一眼,冷冷地說道:“烏合之眾。”便走開了。
武士邁克跟在米雅莉身後,連比帶劃地也走開了。
自從米雅莉和達拉昨天晚上的談話不歡而散後,他便再次生出無窮無盡的希望,對米雅莉更加熱情起來。
達拉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也懶得去解釋,喘息片刻,才問托達克:“怎麼回事?”
托達克朝地上吐出一口唾沫,罵道:“我真瞎了眼,我看錯了人,我看錯你!”接著爬起來,跑開了。
侏儒也跳下床,追了出去。
房間裏頓時隻剩下達拉和倒在地板另一邊的布洛托。
門外的人看看沒什麼好戲,便三三兩兩地散了。
達拉爬起來,走到地板另一邊,蹲下身來,仔細打量這個曾經名動圖雅的矮人英雄。
布洛托的胡子亂糟糟的,上麵浸滿了酒漬,臉孔由於長期酗酒,而顯出酒鬼的典型特點,滿身鬆散的贅肉,肚皮猶如懷孕的女人般高高隆起,那也是長期酗酒的結果。
總之,現在的布洛托,整個人都像是剛從酒桶裏被撈出來一般,發出刺鼻的酒味。
大概是感覺到達拉的目光,布洛托雙眼無神地回看看達拉,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
和剛才與托達克扭打在一起的凶狠相比,此刻的布洛托,猶如一個被世界遺棄,被自我放逐的可憐老人。
誰也無法把眼前的這個老矮人,與至今仍擁有不少傳奇故事的矮人英雄聯係到一塊。這個曾經輝煌過的矮人英雄,難道就要這樣沉淪下去,最後酒精中毒而死嗎?達拉的心裏突然湧出巨大的憐憫,無論如何,這不應該是一個英雄的結局。
他知道布洛托的事情,托達克曾告訴過他,布洛托因為一次護衛任務失敗,隊友們大部分都慘死在卓爾偷襲隊手上,受了打擊,才會變成這樣。但是達拉覺得,能讓布洛托消沉如此的原因,絕不僅僅那麼簡單。是什麼,讓布洛托變成了現在這樣?
達拉將一桶酒狠狠潑在布洛托身上,對方一個激靈,眼裏冒出憤怒的火光。
“好!”達拉出其不意地叫道。
布洛托坐起身來,瞪著達拉,眼裏的神情,仿佛隨時會衝過去將達拉撕碎,但是很快,布洛托眼裏的火光就消失了,片刻的猶豫之後,布洛托伸出舌頭,貪婪地舔了舔粘在嘴角邊的酒水,盯著達拉手裏的酒桶,問道:“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