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宮殿內,燭火幽暗。借著勉強可視物的燈光,隱約可見重重大紅與金黃兩色交織的帷幔後,兩人身形,一男一女。恍惚間女子的啜泣聲低低響起,夾雜著男子的低語聲,似在安撫。而兩人的聲音也似被陰冷的燈光所幻化,模模糊糊,像是從夢中聽來。
“懌郎,懌郎……你不能看著我死……救救我!救救我啊!這也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坐視不管!不能!”那女子一身華服,身披鳳袍,頭戴鳳冠,赫然竟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的裝束。此時她聲音雖低,卻已淚流滿麵,心中的恐慌全然浮現在那剪水雙眸中。
男子似是陷入了沉思,視線一直就落在麵前女人的麵上。細看之下,眼角細細的紋路能夠說明她年華已逝,然而依舊光潔細膩白皙的皮膚體現出她的保養良好。實際上,身份高貴如她,是該如此風韻猶存。
若不如是,他又怎會被她迫到如今境地。
隻是過了較短的一瞬,幽寒的燭焰卻將那一瞬肆意拉長,長得無窮無盡,仿佛要將人扼死在窒息的昏暗裏。半響,男子的聲音才掙破沉默,幽幽響起。
“……莫慌,我會想辦法。”
男子的聲音出人意料的年輕,根本不稱半老徐娘的女子。而此時燭火一閃,“啪”地一亮,照亮那男子的袍服——顯而易見,並非九五至尊的明黃色。
九個月之後的某一天,北魏太後宮中一個隱蔽的偏殿內忽然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旋即被倉促打斷。而周圍的太監宮女們早早都被太後的親信女官已這樣那樣的理由分派出去做事,以至於沒有人注意到這在錯誤的地點出現的錯誤的聲音。
偏殿中,盤旋著依稀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孩子呢……”
“我已安排人送到我府上,以一個侍妾的孩子的身份養活,安好,不必擔心。”刻意壓低的男子聲線,“是個女孩,三分像你,七分像我。”
“……是嗎,真好……”女子低低地笑起來,“真好……取名了嗎?”
“尚未,不過我已想好了一個,等你來參詳。”男子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昔雨……元昔雨,如何?”
“好,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女子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直至最後,悄然不聞。
北魏,正光元年,七月。都城洛陽。
清河王府此時大門緊閉,門前站了一隊大內禁軍。明明七月裏大熱的天,讓這些人往府門前一站,生生地滲出了一絲絲帶著殺意的涼氣。府門前的一條街上,百姓們盡管被官府嚴令申明不得多言,卻怎麼也掩不了鮮卑族人天生大方豁然的習氣,遠遠地站在外圍,對著包圍森嚴的王府指指點點。
“……清河王府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啊,搞這麼大陣仗,連禁軍都出動了……”
“你還不知道?聽說是清河王蓄謀造反,皇上下令捉拿,聖旨都下了,王位也罷了,就差著下獄砍頭哪!”
“哪有的事?逑的謀反!”旁邊立即有人小聲反駁,“小道都說,清河王跟太後有一腿,不清不楚的,皇上這是聽到風聲,惱羞成怒了!”
“啊?還帶這樣的?”“真的啊?”人群裏霎時炸開了鍋。王府門前的禁軍們雖然一個個跟木頭梆子似的直挺挺杵在哪裏,耳朵可沒閑著,那些細細索索的議論聲頓時入了耳。緊閉的朱紅大門後對峙的兩人耳力不凡,自然也能聽見。其中一人聽到後身形一僵,而另一人則是發出一聲冷笑。
“清河王,怎樣?如今不用我親自出言中傷你,天下諸民,悠悠眾口,就能將你的一世英名葬送!”冷笑的那人顯然對清河王元懌充滿敵意,開口便是話中帶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