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陣的威力在於防禦,在於推進。然而真正的槍陣的威力卻在於衝鋒——當數以百計訓練有素的老兵平端著長槍發動衝鋒的時候,僅僅是那種氣勢便足以使大多數意誌不堅的戰士失去勇氣——當紮拉埃米爾曾經在東方跟隨著自己所效力的主人征服東方人的時候,他曾經親身體驗過那種老兵槍陣衝鋒的可怕威力。
然而如果這樣一支槍陣由於某種原因而被加速,並因此獲得了加倍的衝擊力,那它就越發不可阻擋了——而紮拉和他所率領的迪德騎兵所麵對的,正是這樣一支騎上了戰馬的老兵槍陣!
吞了口口水,紮拉皺著眉看向那些衝鋒的騎兵,試圖找到獲勝的機會——從鎧甲的閃亮程度來看,這明顯是一支未經戰火的新兵部隊,他們不可能做到很多老騎兵都無法做到的事情——在戰馬上排列成密集的槍陣發動衝鋒,這對很多步兵來說都是做不到的!
然而下一瞬間,紮拉就開始對自己魯莽得近乎愚蠢的行經後悔起來。
當他和迎麵的一名諾裏克騎兵對視的時候,對方的雙眼幾乎使紮拉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在長達二十年的軍旅生涯中,紮拉見過無數的眼神——追逐戰利品的貪婪的眼神、追求榮譽的熱切的眼神、捍衛信仰的狂熱的眼神、不顧一切的瘋狂的眼神、初上戰場的迷茫的眼神、久經戰陣的冷漠的眼神、不肯認輸的固執的眼神、缺乏勇氣的怯懦的眼神、情知必敗的絕望的眼神……
然而,他卻從來不曾見過如對麵的諾裏克騎兵那樣的眼神!
那是一種空洞得近乎呆滯的眼神,就好像紮拉對麵的騎兵並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這些諾裏克騎兵毫無疑問的是初上戰場的新兵,盡管訓練有素,盡管氣勢驚人,但他們那種標準化的動作和毫無損傷的盔甲卻暴露了他們的底細。然而,當他們喊出那三聲萬勝之後,就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抽取了他們的靈魂,將他們身上那些人的特質全部剝離或者掩埋,隻在塵世間留下一具具空泛的軀殼,依據他們之前所受到的可怕訓練來執行殺戮的任務。
這種非人的存在,不是人類能夠戰勝的——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經曆了無數苦戰的埃米爾便打從心底裏顫抖起來。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就又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之所以他覺得對方的眼神是空洞的,並不是因為對方徹底的成了行屍走肉,而是因為另一個原因——盡管那些騎兵挺著長槍直朝這邊衝來,但是自始至終,這些騎兵就沒有朝自己這邊看過一眼!
這些披紅袍的諾裏克新兵,盡管是在朝著迪德騎兵的陣列衝鋒,但從一開始他們的注意力就不在迪德騎兵身上。所有的諾裏克騎兵都在專注的盯著迪德騎兵身後無限遙遠的地方的某個點、某個存在——而這個點,這個存在,可能壓根就不在這個世界上——那才是他們戰鬥的目標。
而紮拉所率領的三千騎兵,不過是擋在他們戰鬥路上的微不足道的塵埃而已,壓根連引起他們注意的份量都沒有——毫無疑問,所有的迪德騎兵都會毫無懸念的被這一千諾裏克騎兵衝垮、碾碎,而且甚至無法使他們慢下哪怕一分一毫!
吞了口口水,紮拉便按捺不住的顫抖起來——他幾乎已經看到諾裏克人衝到自己麵前;他幾乎已經看到諾裏克騎兵銳利的槍尖刺穿自己的鎧甲,奪走自己的生命;他幾乎已經看到自己的屍體跌落地麵,之後被無數鐵蹄踏做爛泥……
這是毫無疑問的,無可避免的命運……
看著越來越近的敵騎,傳令兵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出了什麼特別的狀況,埃米爾竟然發起了呆。猶豫著,傳令兵用力推了一下埃米爾……
詩人紮拉所做的最後一首,也是最具藝術性的詩歌,是他所發出的為自己的生命唱響的絕唱。盡管隻有短短的一個字,這首詩卻憑借著高亢的音調將一個人的情緒中的驚訝、恐懼和絕望演繹的淋漓盡致。
然而,盡管這首詩篇已經不能更精煉,急躁的諾裏克騎兵還是沒有興致給詩人留下足夠的時間——在紮拉唱響詩歌後的瞬間,銳利的騎槍已經當胸穿過——在這一個短短的瞬間,不知所措的迪德人就付出了三十多條性命的代價。
精良的重鱗甲沒能起到絲毫的防護作用,諾裏克騎兵毫不停留的繼續前衝,紮拉埃米爾的屍體仍在順著騎槍滑動,隨著槍頭護手的阻擋而越來越慢並最終停下的時候,這支殺死了埃米爾的騎槍上已經掛上了第二名迪德騎兵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