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新春(1 / 2)

這天晚上,克裏格本該睡個好覺——雖說明日辦禮不過是一會的事,但這許多賓客歡宴,卻必然是要好好鬧上一整天的——然而躺在氈帳裏,他卻怎樣也不能合眼。

成人,立部——接下來不多久,便是迪德人的大軍來犯……

鷹神、地母、山神、海神、狼神、天主、真神……這些不同神靈的信徒在地上殺伐,卻決定了神靈的未來……

桑格爾人、布羅克人、北海人、特羅布人、格羅格人、諾裏克人——他的堡子裏卻積了這許多來自各族的人,各自懷了各自的目的……

而一旦完了禮,成了人,接下來便是回特拉波要塞立壇開部——他便得獨自麵對這一切了。

這樣亂哄哄的想著這些紛亂蕪雜的事情,克裏格便翻來覆去的一直到了天亮。

深喘著氣起來,克裏格便盡力的活動了下筋骨。然而這絲毫不能使他有絲毫的輕鬆感。他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南下的決定是不是對的——若是把獵隊散了,大家夥仍舊是好弟兄,將來在草原上做個牧民,便也不必憂慮這許多事情。

“嘿,馬上便該辦禮了,你還要出去?”看到克裏格皺著眉走向自己的馬,昨天夜裏給安排了巡哨的桑格斯便叫了出來。

看了自己的老弟兄一眼,克裏格便笑了笑——原本他隻是想過來看看馬,經桑格斯這麼一說,他卻突然很想跑上一圈了:“嗯,出去下,就回來。”

說完,克裏格便翻身上馬,隨即驅了馬大聲呼喝著跑了出去。

“嘿……”看到克裏格出去,桑格斯叫了一聲,便停住了——克裏格要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也沒人能攔他——但成人禮也是大事,這在成人禮當天便獨自騎馬跑了的,卻也是前所未有的。

遲疑了一下,桑格斯便急匆匆跑去找魯倫——這等事情,若是給太多人知道,卻是不好。

“阿叔,克裏格跑了……”一進氈房,看到魯倫,桑格斯便急吼吼的叫了起來。然而隨即他便後悔了——會客間旁的簾子給撩起來,露出了艾琳娜慘白的臉。

莫菲亞和艾琳娜都在這裏——桑格斯仍是這般冒失——魯倫皺了下眉,便仍舊以不急不緩的語調問了起來:“莫急,慢慢說,怎麼了?”

看到艾琳娜的表情及從艾琳娜身後走出來的莫菲亞,桑格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拔出來吃了。但便如老話說的,“箭已離弦”,他也隻得硬著頭皮接了下去:“我不是早上巡哨,見克裏格出來,似是有心事,奔了馬過去,給我說出去下就回來,便跑了。”

聽了這話,魯倫便安下心來:“嘿,不過是出去下,你慌什麼?”

克裏格說話,是算數的。他既然說回來,自然會回來。給魯倫這麼一說,桑格爾也開始覺得自己有些失措了,便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嘿嘿,這個……我不是怕他誤了時間嘛。”

壓了心底裏的隱憂,魯倫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兒子,便轉過頭看了莫菲亞和艾琳娜,安慰似的笑了起來:“莫上心,他做事情是有數的,不能誤了時間。”

在心底裏歎息了一聲,莫菲亞便也笑著點了點頭,之後輕輕握住了女兒冰冷的小手。

聽到“克裏格”跑了的話,艾琳娜的心便冷了起來。

終於,克裏格還是後悔了和她的事。

最開始的時候,作為東部軍區司令的父親,執意要將自己培養成一個真正的諾裏克小姐——文學、曆史、宮廷禮儀、豎琴演奏、修辭學——這些科目均有專門的大師教導,而她也學得很快。

但艾琳娜天生便不是個安安靜靜做小姐的性子——在所有這些繁雜的科目外,她又跟母親學了騎馬、射箭,跟西塞羅叔叔學了劍術和一些粗淺的軍略。

如果沒有任何變故,那麼也許她會成為某個年輕有為的諾裏克將領的夫人,為她的丈夫管理家庭事務,處理帝國內的交涉事務。

然而,迪德人的侵攻改變了這一切。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在帶兵出征的前一夜,父親讓侍衛們護送媽媽和自己回到帝國腹心地帶。

在即將到達特羅布山口的時候,一隊迪德騎兵突襲了他們。衛隊被打散,她也和媽媽走散。而更加悲慘的是,他們遇到了一隊前來劫掠的北海人。最後的侍衛被北海人殺死後,她也成了北海人的俘虜——和那些被攻破的村鎮裏的俘虜一樣。

這境遇讓她生平第一次睜開眼睛看這世界。與往日由軍官夫人們組成的那個交際圈裏那些華服美食奇趣軼聞詩詞樂章完全不同,這個世界向艾琳娜展示了他冷酷無情的一麵,可怕的食物,嚴苛的看守,粗魯的言行,以及那些她的同胞的絕望和哀傷。

但這些並沒有打到艾琳娜,隻是隨著離自己的家鄉越遠而使她越發焦急而已。她的父親是帝國軍區司令,一定會來救她出去,但是如果她能夠自己想辦法逃離那就更好,而如果真的到了北海,可能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