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這些損傷,加戈便禁不住的憂心忡忡起來——這一仗下來,雖說畢竟沒有全軍覆滅,卻也是實力大損,拿下特拉波要塞怕是無望了——更使他憂慮的,則是克裏格的狀態。這獵隊的首領此時獨自一人呆在屋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這種情況下,正是他這首領需要以首領的姿態出來撫慰眾人的時候。若再過些時候,怕是人心散了,便來不及了……
不提桑格爾人的憂慮,北海人卻聚在一處,拆了艘大船,徑直改造成北海人古老的龍首戰艦樣式,將陣亡的兩百同族依次清洗幹淨,各自安排了位置,穿了千瘡百孔的鎧甲,放了生前愛用的兵刃,便喊了號子將龍首戰艦抬到船塢旁,隻等祭祀祝詞後便為同族送行——那祭祀,卻不是別人,正是戴維的侄子,斬了教士的哈維斯。
而另一邊,特羅布山民則將死者的兵器鎧甲錢物都收攏了,錢財留了給死者家屬,兵器鎧甲卻挑能用的給生者分了,便將收拾停當的屍體一一安放在火葬柴堆上。那柴堆的木柴,卻不是別的,都是之前特羅布人使的大木盾——這種戰時葬禮也不必找祭祀,隻等黃昏時分便點火,待得屍體焚燒幹淨,儀式便算結束。
這樣一陣折騰,外族人卻是插不上手——桑格爾人便看著北海人和特羅布人在船塢附近忙活,直到黃昏時分兩族人皆準備停當,便各自聚攏成一團,準備為戰死勇士送行——而此時,三族人雖然仍舊同在港口裏,雖然便在前一夜還在並肩死戰,卻終究因了各自的事務,而分裂獨立起來。
便在這個時候,克裏格才終於再次出現在場上。
此時的克裏格,卻是細致梳理打扮過的,穿了皮甲和短襖,挎了馬刀,左手裏提了馬鞭,便如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邁了四平八穩的步子在北海人和特羅布人驚訝的注視下徑直走上了龍首戰艦。
戰艦上,幾個北海人正在向死者做最後的告別——哈維斯也在其中。
全不理睬那些既驚且怒的看著他的北海人,克裏格徑直走到戴維的屍體前:“我欠他的。”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點燃了北海人的怒火——哈維斯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克裏格套在皮甲外的襖子:“你欠的可不止是他的!”
給北海人抓住了,克裏格便輕輕的笑了下,靜靜的看著哈維斯,慢慢抬起右手握住哈維斯抓了他襖子的手,一點一點的將對方的手指掰開。
這下便輪到哈維斯震驚了——克裏格的武勇,他也是有耳聞的,但親身體驗確實第一次——他已用了全力,而對方卻仍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他卻竟完全抗拒不住對方手上的力氣,隻能慢慢鬆手。
“你說的,我知。你要說卻未說的,我也知。我要說的,你卻不知——我說,你聽,莫插話。”靜靜的看了哈維斯,克裏格就這樣問了一句,同時將目光瞟向船下的北海人和特羅布人。
哈維斯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點了下頭——他本有直接動斧子的心思,但卻自覺未必能殺得了克裏格——而隨後,他便又想到,自己斬殺了教士,族裏那些仍留在北海的老弱便有了危險,他實在無法再和這桑格爾人的首領鬧翻了。
看到船下的紮卡夫也點了點頭,克裏格便長出了一口氣——若是北海人隻顧了泄憤,他卻也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若三年前,我隊裏不止這一百二十五口刀——共是三百一十三口。”
聽了這開場白,周圍的桑格爾人頓時變得臉色慘白起來,如同克裏格說了什麼天大的忌諱似的。加戈更是急急踏前一步——然而克裏格隻是掃了他一眼,便使他停下了腳步,原本要說出的阻止的話也吞回了肚子裏。
“便是那年冬天,我帶了弟兄們去冬狩。”說著,克裏格便再次深深呼吸起來——隨著那抬頭看向遠方的動作,桑格爾雛鷹首領的聲音也低沉了下去,“過三百人的隊伍,若隻得些雪兔山雞,卻不成體統。但我終究算是部裏的好獵手……”
說著,克裏格便一笑,臉上滿是苦澀和譏誚:“這好獵手不幾日便追了些狼跡——冬季裏的狼,雖然極狠,卻個個都是上好的皮子——隻看那狼跡,足有五六十條,卻不夠我弟兄打的。無論怎看,這都是場好活計。”
說到這,一些桑格爾人便紛紛轉身準備離開了,顯然是不想聽克裏格再說下去——然而克裏格卻沉了臉:“若當我是弟兄,便聽我把話說完。”
這下,原本那準備離開的桑格爾人便一個個的停住了腳步,尷尬的交換眼神,卻誰也沒離開,更沒人說話——場地裏便陷入了極奇怪的氣氛裏。
看到沒人走開,克裏格便露出了帶著欣慰和放鬆的笑容:“嘿,可笑我雖自詡好獵手,卻隻知狼跡,不聞狼嚎——若懂狼嚎,一早便該聽出不對,我卻傻傻帶了弟兄們前去追獵,不知獵手早變了獵物。”
說著,克裏格的眼角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後來問了老獵人,我才知,那狼群卻是給旁的狼群召去參加群狩的——有狼群發現了大羊群,獨群獵不得,便招呼了能招呼的狼群同獵——我便帶了三百弟兄一頭紮進個大狼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