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自己,每次對上他的眼神時,她都能清晰的感到其中的恨意,那麼清晰,卻又似乎不是想要將她千刀萬剮,她說不清此刻的感受,這個男人竟然恨著自己。
她坐在副駕位上,眉眼低垂著。她曾經想過關於他們最好的關係,便是有一天,他們在大街上遇見,他能夠停下腳步,與自己打著招呼,還記得自己曾當過他的同學,那便最好了。最差的,也不算最差,而是最有可能的狀況也不過是他根本不記得她是誰。這種感覺不是沒有過,高考結束後,全班一起去吃散夥飯,她鼓起勇氣拿著一杯酒到他麵前,敬他一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陌生中又帶著幾分詫異,好像對於她,他完全都不認識。那般陌生的態度,讓她直接喝下那杯衝人的酒,才能壓抑住胸口那股兒莫名的酸意。
她以為最差的是他不記得自己,把自己當做他生命中不曾留下痕跡的甲乙丙丁,原來這不是最差,最差的是他竟然恨自己。
不止一次,她能覺察到他目光中傳達出來的恨意,不濃,卻反複縈繞在她身邊,怎麼都飄不走。不是沒有懷疑過,興許是因為父輩的事,她花了很多時間去了解,可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兩家根本沒有交集,更別說會牽扯到家庭的恩怨了。
安亦城的父親早亡,他的母親拉扯著他長大,如此簡單的家庭狀況,就連想複雜,似乎也複雜不起來。由此,程羽菲更是不解,他那眼中的恨意究竟是為何。想不明白,於是不再去想了。
她收回心緒,看了一眼表裏的指針,他超速了,讓她的胃又開始翻攪著。她抿緊了唇,沒有打算提醒他,她沒有忘記上次提醒他開慢一點後,他不止未降下車速,反而開得更快,甚至因為她的提醒,他轉過臉來看她,一輛車從對麵開過來,他回過頭後也隻是險險的擦過,她嚇得臉色慘白時,他還是能夠淡定自若。
她其實沒有想到他會在那家餐廳,夏孜孜獲得影後桂冠,公開對媒體表示,她現在事業順利,隻希望感情也如事業一般順風順水,那時有記者問起她,是否會與自己的愛人一起慶祝,夏孜孜也隻是笑而不語。
那時候安亦城還並未回國,程羽菲還以為他會在國外陪著夏孜孜,沒有想到二人竟然這麼快就又回來了,想必連媒體都不曾預料到。
程羽菲想到在高中的時候,就有人公開支持著夏孜孜與安亦城這一對,並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夏孜孜以美貌聞名全校,安亦城則以成績逆天讓全校皆知,這兩人即使是站在一起,也是賞心悅目。多年前的一對,走到現在還是一對,這樣才符合童話色彩。
她想到這些時,嘴角揚起微微的嘲諷。她難受,卻不肯承認,一定要壓在心底才肯罷休。這個男人是她曾經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是她在午夜輪回裏幻想著可以在一起的那個男人,甚至她還幻想過要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是她放在心底不肯染指的少年……可現在呢,這個她認定高不可攀的男人,是如何對自己的?把自己當情婦一樣的養起來,甚至他還有一個人人皆知的女友,他的行為變成了和這個世界上大多數有錢有勢的男人會做的事一樣,好像也沒有什麼錯,也輪不到別人去指責什麼,可她難受,她心中那個純白的少年,變成了她自己不肯麵對的模樣。
車開了很久,終於進了通往別墅的私道。每次他的車開向這條道時,她都會忍不住想到,這裏的別墅並非是他的家,或許隻是他在外麵無數個豪宅中的一個,是不是每一個豪宅裏都住著一個和她一樣的女人?她將自己想得越發的低賤,好像這樣就能夠破罐子破摔的不用維護自己可笑的自尊或者其他,反正都是那麼的卑微,於是不再苦苦掙紮。
他真正的家,媒體曾報道過,哪怕第二天就公開道歉不該影響他的私人生活,而被爆料出來的原因是,夏孜孜曾在淩晨時分開車前往那裏,於是兩人的關係,不言而喻。
車終於停下了,程羽菲打開車門就快速的下去,站定在一邊,又忍不住吐著。她的胃無比難受,可胸口那裏,比胃更難受。
她不想接受那個白衣少年變成今天的模樣,也不想接受自己有一天也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唾棄的那種女人。
程羽菲終於控製了嘔吐,轉過身來時,安亦城早已經離開。她站在原地喘息了好一會兒,嘴角揚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他對自己這般冷淡,卻偏生又讓她成為他的女人,她不知道該形容自己不了解男人的喜好還是該感歎他的喜好太特別了。
她走進那棟小別墅時,傭人正將飯菜端出來,看來是知曉他今天會過來,提前準備好了一切。她曾經注意過,這裏通常除了鍾點工,一般情況隻有一個傭人守在這裏,在他回來的那天會多一個煮飯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