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明全然不顧自己的衣服被打濕,小心地拖拽著裝著孩子的木盆,向這邊岸上淌過來。
“別碰它。李書記,放它走!”劉定安對著河裏喊道。
“這是什麼話?人命關天,這可是一條生命啊!你也是一個老黨員了,你的黨性哪裏去了?怎麼,也不會拉我一把。”李景明置若罔聞,大不以為然。他先把木盆遞上來,然後,腳踩著岩石往上爬。
劉定安哪敢怠慢,再怎麼樣,先得出手把書記拉上來再說。
何俐則一手拉過木盆,跟李景明一人抬著一邊,小心地放到井邊。
真是一個孩子。
他有一雙咕嚕嚕的大眼睛,大約一歲多的樣子,身體略顯瘦小,可能是因為哭的時間過久了,嘴唇有些發幹,有氣無力的。何俐用手撩起井水,滴在他的唇邊,他視若甘霖,咂吧咂吧著,然後嘴一癟,又嘶啞地哭起來,這哭聲,撕得人的心裏發疼。
“這是誰家丟的孩子?真殘忍。”孩子的胸口一起一伏的,兀自哭著。這情景,激發了李景明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情感,往大了說,這是愛民如子的擔當,和秉性。
他們看到,孩子穿戴整齊,他的胸口,還有一張紙,那是一種黃表紙。紙上,畫著潦草的符。這是一種迷信,也是一種猙獰的漠然。
他來到了世上,就有生存的權利,這是對於生命的尊重,也是民生最基本的保證。
李景明想到了一句名言:生命,如果跟時代的崇高的責任聯係在一起,你就會感到它永垂不朽。
懂得生命真諦的人,可以使短促的生命延長。
木盆不是全新的。朱紅色的生漆,好像適才才幹透。
莫非,這是一種驚世駭俗的儀式?
“這紅漆是剛塗上去不久的,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你知道緣故?”李景明望著劉定安。劉定安剛剛說別碰,讓它走,必有緣故。
“嗨,這是一個鄉下的陋習,說來話長了。”劉定安把頭扭到一邊,不忍直視。
“劉支書,你想急死人啊,倒是說呀!”何俐催促著。
這是從鄰縣漂過來的。
劉定安說,這個山村以及山那邊鄰縣的村子,處於山高路險的要害處,很是閉塞,先民差不多都是從各地逃進來的躲避兵匪和戰禍的外鄉人。他們與世無爭,膽小怕事,卻非常講迷信,因為很少接受教育。他們被地域和環境所限,通婚的半徑,也就小了很多。換親、扁擔親,隨處可見。一代一代下來,造成惡性循環,流弊難除。
他們的婚配和傳代,流傳著很多不可理解的封建陋習。比如,他們換親,有的甚至表兄妹結婚。還有,他們一直沿用著請鄉裏穩婆接生的惡習,婦人生孩子不去醫院,死於難產的產婦不計其數。可是,他們把大出血,就做產後鬼作祟,寧願放銃、跳神,也不相信醫學……再有,由於山裏條件艱苦,物資匱乏,營養失衡,造成了一個很殘忍的事實,就是,嬰的兒成活率比外界要低很多。
這也是自然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