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薨逝,也帶走了品緣的魂。她再也不會笑了,也不願說話,整日裏昏昏沉沉,不是直勾勾的醒著看奴才收拾壽安宮的物品,就是昏睡許久。玉蓮陪在品緣身邊,不時照應著,也勸不了。大勢已去,殉葬的旨意已經下達,除了郕王妃汪氏育有兩女,且兩女尚幼,在李賀的上疏中苟全性命之外,其他所有妃嬪均要為郕王殉葬。尤其是身為貴妃的品緣,美其名曰郕王最寵愛她,一定希望她去相陪。
壽安宮自是不能再住了,已經預備著讓高妃住下,英宗的妃嬪們隨著他的複位,獲得重生,一個個喜氣洋洋。孫太後更不必說,一切都在掌握中,更是喜悅。與死氣沉沉,等死的冷宮郕王妃們來說,這一切就像是個夢,而且還是個噩夢。
李惜兒悲歎自己命運多舛,以為嫁給帝王能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沒想到皇帝年僅三十便駕崩,連帶自己要殉葬。她心內鬱結,眼見品緣木偶一般,更是為她心痛,死的那個畢竟是她深愛的人。
恬妃瘋癲無所懼,剩下的那些低位份妃嬪哭哭啼啼不像樣子,李惜兒皺眉,心如死灰。好在她們雖被看管,但並未被禁足,可以在冷宮內隨意走動,隻不過冷宮內除了發傻發癡的廢妃,又有哪裏是可以觀賞的呢?
玉蓮被內務府安排伺候萬宸妃,不得已離開品緣。品緣念她對自己也算忠心,便把手上的鐲子悉數給了她,反正也是用不到了。
宮中裹滿縞素,她們這些等著殉葬的妃嬪也是披麻戴孝的裝著。隻那日更衣時,恬妃瘋癲,不願穿這些,宮女們無奈,隻好報告給英宗,結果,英宗一氣之下,廢了她的位分,將她勒死,並扔在亂葬崗中。下剩的妃嬪麵麵相覷,老實不少,橫豎都是死。不如殉葬了,還能有一個華貴的葬禮。
品緣扒拉幾口酸餿的冷飯,實在是咽不下去,隻得放下。今夜裏天空景色很是美麗,漫天的星星閃啊閃的,她信步在冷宮後院轉悠,如果說真的有鬼神存在,那麼她希望能見到朱祁鈺的魂魄,朱祁鈺舍不得她,留戀著她,必不會離開。
“蝶苒……”
很久沒聽見有人這麼喚她,那麼輕柔的聲音,沉的她心醉,“可是祁鈺?”她轉身望去。
風塵仆仆,一身黑衣,長長的褐發隨風飛舞,永遠迷人的褐色雙眸在暗夜裏熠熠生輝,高挺的鼻梁,深凹的眼眶,立體英俊,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而灑脫。
“伊絡,是你?”
品緣呆滯的上前,似乎那隻是個影子。
伊絡緊鎖眉峰,在月光下拉出頎長的身影。已經未見七年有餘,他比過去成熟多了,也更加穩重成熟。品緣走近前,細細看著,淡而無波的心海蕩起一絲故人重逢的喜悅,又隨即被無邊的悲苦淹沒。
“多年沒見……蝶苒,你過得不好。”伊絡深悔當初為何沒有緊緊抓住她的手,帶她遠離這些紛爭,即便她無法愛上自己,也能過著恬淡幸福的生活。何至此,那麼憔悴,那麼骨瘦如柴。
品緣不會笑,隻放緩神色,淡淡道:“我很幸福,雖然其中夾雜苦痛,至於值不值得,隻有我自己明白。”
伊絡苦笑,“原來隻要在他身邊,不管怎樣,你都是快樂的。”
品緣憶起和伊絡在高山頂上放聲疾呼的瀟灑,伊絡不停重複她聽不懂的蒙語,而後她從濛口中才知道伊絡的心意。其實,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對不起,這輩子我注定跟隨朱祁鈺,你的情意,我隻能來生再還了。”
伊絡雲淡風輕的一笑,盡管他早料到是這種結果,盡管他早知道品緣固執如牛,可他還是忍不住潛進皇宮,希望品緣是怕死的膽小如鼠的姑娘,為了活命,也肯跟他走。隻要這樣就好……可惜……終究隻是一廂情願。
“你知道了?”
品緣點頭,“對不起。”
伊絡自嘲的轉身背對她,不去看那張令他日夜牽掛的臉,緩緩道:“這份情誼已經很久了,它自作主張的留在我心深處,連我自己都忘了它是什麼時候來的。可惜當初我沒有勇氣對你好,沒有勇氣去乞求你的愛。瓦剌局勢緊張,風雲迭起,汗王為了保護我,才派人將我送入明朝屬地,並且成一名細作。我無法給你想要的安定、幸福生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離我越來越遠,對景帝一天天增加的情愫。我很矛盾,很痛苦,但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