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頂,天如墨,窗外斷線珍珠似的雨滴從屋簷滴下,聲音清晰稀疏,淩霜冷冷的眼光從灰白色的牆上掠過窗外,仿佛看到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們厭倦的表情,雨,整整下了三天,足以使每個人的好心情被澆滅。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
每滴該是一秒,時間對於淩霜來說,用秒來計算亦不為過,因為她明天她就要被槍決了。
她從來不覺雨天有何美妙,但現在,時間對她來說異常美好。
這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的下了三天三夜,她卻覺得這樣灰蒙蒙,令人傷懷的天氣如此富有詩意,以至於她希望明天判決的時候,老天雨意纏綿依舊。
無論毛毛細雨還是大雨傾盆,那是老天垂淚為她送行。
“23號,出來,你的探監時間到了。”獄警麵無表情道,這是最後一次見外婆了。
當日,警方把程亮的手銬戴在她手上的時候,他們雙方沒辦法不愕然。他們懷疑是不是抓錯人了,她暗忖他們憑什麼捉住自己。
淩霜今年不過二十八歲,深藏不露。誰相信這個丟到人堆中就找不出的姑娘,竟然是犯案累累,雙手血腥的江湖凶強,黑幫老大,不是黑幫中的內訌,她有怎會被出賣被擒。
法庭上,法官沉穩定錘------死刑,她波瀾不驚,沒有上訴。
她知道自己雙手上沉厚的血腥,不是辯護律師動動嘴皮子就能洗脫的。除了暴力,她絕無逃脫的可能。
十歲被黑道頭子領養至今,十八年的黑道生活。
她的手下沒有她的命令,依然有序的把出賣她的人幹了,雖然警方派人把他保護了起來。
他們甚至還計劃了劫獄。
唯一的親人外婆就站在玻璃的那一麵,背深駝,白發蒼蒼,滿麵皺紋。
外婆幾乎在一夜之間老去,前些日子的法庭上,她還是烏發濃密,精神飽滿。
淩霜的心一下被什麼揪住,剜心的疼。
外婆眼睛雖然渾黃,但清亮逼人,悲傷而堅韌。
淩霜和外婆眼中哀傷閃爍,兩人目視良久。
外孫女被羈押這麼久,還是老樣子,桀驁不遜,泰山壓頂而麵不改色,好樣的。
隻可惜,雖然淩霜的手下已經安排好了明天的營救。但她沒辦法不死,這是劫數。
外婆示意拿起電話。
“外婆,安仔他們安排得怎樣了。”淩霜朗聲道,獄警就在身邊,安仔是她的得力手下,他們已經計劃好明天營救。
她不怕獄警聽到,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所以最保密的話往往是最公開的。
外婆深邃的目光緊緊的,貪婪的貼著淩霜,仿佛連她臉上的毛孔都要記下來。
“是外婆對不起你。是外婆對不起你”。
淩霜出生時媽媽就去世了,她是外婆一手帶大的。
十歲的時候,外婆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她在街頭流浪,被人販子拐走,正要倒賣,黑幫頭子忽然發現她的眼光怪異,又野又邪,收做義女。
也就是說,如果外婆沒有失蹤,她決定不會淪為死囚,她不恨外婆,做黑道上的人物榮華富貴,威風八麵,沒什麼不好。
十歲之前的記憶仍然清晰可辨,眼前這位飽經霜雪了老人不是一般人,她出身於巫蠱世家,毫無選擇的成為了傳人。
雖然巫婆這一職業早已銷聲匿跡,傳承它的女人們早已混入浩浩蕩蕩的時代大潮,但不意味著它的消逝。
所以,媽媽和她注定了必須傳承巫蠱,可是媽媽當年沒有選擇繼承,外婆也不讓自己繼承,所以她的媽媽死了,而她也要死去,在相同的年齡二十八歲時死去,這就是劫數,就是背叛巫蠱的劫數。
她知道家族的秘密,雖然如此,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媽媽的離去隻是個偶然的事情,今天看來,她相信了。
她明白自己為什麼作為一個女子,在這樣如花的年紀裏就能橫行黑道,正如外婆說的那樣,出生於這樣的家族,蠱毒的邪氣已經浸透到血脈中去了。
她的滿身邪氣與殺戮,是與生俱來的。
淩霜相信明天安仔他們一定會把她救出去的。隻不過獄警就在身旁,外婆必定不願說出來。
她仔細打量著外婆,她是個堅毅的女人,淩霜從未看到她悲痛的神情,現在,淩霜真切的從微紅怔呆的目光中領略了外婆前所未有的悲切。
一股股酸痛源源不斷湧上心頭。
“外婆,別傷心,會有辦法的。”她相信安仔他們的能力。
“不,淩霜,不行。”
外婆的眼眶混混的暗紅著,她極盡視力凝視著淩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