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她一直不信。
可是有時候,這世上之事,由不得你信或不信。
你說,用這一生去求一個道理,值嗎。
她說值啊,
漫漫一生,能求到個真事理,也算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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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熙熙攘攘。人員往來,車水馬龍。
她家境不算太好,但能在這京城有一處庭院作為落腳之地,也算優沃。
近日來皇上又要選宮女進宮了。可以說京城裏有女兒的人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能進宮去,吃穿不愁,逢個年節還有主子打賞,也能貼補家用。
可是要是進了渙衣局,或是給皇上當了最不憐疼的妾,不是有句老話,“有不見者,三十六年”,這一輩子可就荒廢在宮裏了。即便是看過無數光景,也是離幸福遠著呐。
誰家不希望自己的閨女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窮點沒什麼,安樂滿足就成。
可是若是嫁不出去生性冷淡不討喜的姑娘,還是進宮吧。
不愛嚼舌根子,說給她的話就沒再吐出來給誰過。
這樣的姑娘,雖是幹淨漂亮,可是生來就是伺候人的吧。
***
她也十六了。到了嫁人的年紀。
也有人來提親。可是見了姑娘,又回去了。
爹娘自知家裏小女的脾氣,也就不說什麼,迎來送往。
還是著急。
她聰明,這不用說。琴棋書畫都拿的出手。
隻是有一點。性子冷,少言語。
識或不識,不抬眼,不搭話,不顏色。
日複一日秀蓮花。
從頭到腳,全是蓮花。
大多是墨蓮。
內襯是淺些的墨漬染紅蓮。因為是女兒身,總是黑白的,是有些許不方便的。
外麵的輕裙是墨蓮,不過瓣尖點了些黃色。
多少得有點小女兒的靈氣吧。她娘說。
她便輕笑著應了。是啊是啊。娘。
所以到了這天要送她進宮選宮女的時候,她早有準備。
兒啊。家裏別惦記。若選上了,進去了少言語,惹事。若選不上,咱們回家給你說門親事。
她爹娘這樣說。
哎。兒知道。她斂下眼,眉清麵秀,就是少了一汪秋水。
小轎子輕輕顛著走了。
轎裏她百事不聞。秀蓮花。在帕角文了個小小的墨字。墨家的女兒。叫墨蓮。
你還記得麼。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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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一重宮門踏過之後,這條命,就算是皇上的了。
她記得她爹在她臨走時,這麼跟她說。
是。她頷首。兒謹記。
我這條命,本就應是他的吧。她垂著眼想。
想那天伊人不語的相逢。想那天靜默的曖昧。
想那天他問她為什麼喜歡蓮花。
想那天她的一語不答,和他含笑的牽掛。
轎身猛顛了一下,她一不注意,指尖泛出血來。
小姐受驚了。轎夫頓了一下,又複行始。
自家小姐不答人話,不是傲慢。是正常。他也就沒在意。
“沒事。行慢些,好看路。”
所以小姐清冷言語飄出轎窗的時候,他還真有些詫異。
小姐……有心事?
不打緊。走你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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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帕上一點紅,像是蓮花最初的期盼。
又像是最後的溫情。
她笑笑,繼續手裏的活。
淡墨染紅蓮啊。
是墨染上蓮,還是蓮染上墨呢。
搖搖頭不再想,認那一點紅漸漸泛開,惹上墨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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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選秀的宮殿,是她沒見過的富麗堂皇。金貼金,銀挨銀。
數不清的轎廂落下,一個個柔美的姑娘輕輕下來。
淡撲華粉,輕啟朱唇。
滿園都是花紅柳綠,脂香撲鼻。
隻她一個,素身淨衣,一襲墨蓮。
兒啊。你這衣服不妥吧。她想起娘略皺的眉。
不打緊。這墨蓮自有墨蓮的柔腸百轉。染了色,是沾上了浮華,怕是不如墨蓮更清明素雅呢。娘,莫牽掛。兒自有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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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啊。您說他會認出我來麼。
***
皇上啊。
那個白玉的如意,你可還在佩戴身上麼。
那塊我貼身的手帕,
你可還揣在懷裏麼。
那朵墨蓮,這朵墨蓮,你可曾忘記,可曾夢回麼。
那手帕上的字你看見了麼。
墨家有女。心若墨蓮。
蓮自飄搖。墨如塵煙。
願為雨露。得淨墨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