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杳哥哥,疏杳哥哥……”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濃翠的山林間,幽深的小徑上,一個青衣少女踮起腳尖高聲喚著,可除卻空穀傳來的回響,再無人應答。
涼涼的夜啊,看不到星星,看不到想看見的人。
明明是極為熟悉的地方,如今為什麼覺得這樣陌生呢……你在哪兒?你在哪兒?為什麼,我找不到你呢……
——
入夜的塗山,有點兒冷,尤其是在這個下著大雨的夜裏。
傳說當年九尾狐族還住在這裏的時候,塗山最開始並不叫做這個名字,而是叫做“途山”,因為山上有許多蜿蜒的小路,許多天生迷糊的小狐狸一不小心就找不到家了——這兩個名字雖說讀起來差不多,可寫起來終究還是不大一樣的。
九尾狐有一個老祖宗略通幾分文墨,說“途山”這名字可不太合適,這兒雖說路不少,但雨更多,最大的一次,一連下了大半年,一下雨,天陰沉沉、霧蒙蒙的,哪兒還看得見路呢?
老祖宗喜滋滋地撿起一根樹杈,邊在地上寫寫畫畫,邊跟自家媳婦說,“瞧見沒?凡人那裏啊,這三個點兒是水的意思,以後咱就叫‘塗山’了!”——於是就換了一個三點水旁,稱作“塗山”。反正大多數狐狸不認得字,一直念著“塗”,改沒改的,倒也差不多。
塗山的雨的確是不少的,可這樣大的雨,也是有人行路的。
是個男人。
一隻白毛的小狐狸剛睡醒,躲在草叢裏看。
“哎,真是倒黴,剛到青丘第一天就趕上下雨……”
這算啥?小狐狸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哪天沒在雨水裏泡過一回。咦,出生了多少天來著……小狐狸晃了晃腦袋,打量起緩緩走來的人,似乎在想著該用怎樣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唔,頭發挺長,還穿了一身白衣服,白兮兮的真好看,跟我的白毛毛一樣好看……嗯?下這麼大雨,不打傘也不穿蓑衣,身上怎麼不濕呢?小狐狸滿臉沮喪地瞧著自己濕漉漉的毛,想著自己啥時候要是能修煉到他那個程度就好了。
在此之前,先無恥的依靠一下別人吧,白狐狸家的祖宗不會說她沒出息的!
小狐狸縮成一團,不再張望了,看起來像是在避雨取暖,卻有意無意地往草叢外挪了幾分。嗯,白色的毛在黑漆漆的地上,怪顯眼的。隻要那人不是瞎子,準保看得見。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可愛可捏可欺負的小狐狸,走夜路、爬高山的好夥伴,趕快抱回家吧!——她幾乎想要吆喝上這麼一句,如果她會說話的話。
白衣人越走越近,忽地咦了一聲,小狐狸蜷在地上隻聽得他腳步加快了幾分,卻未聽到他自言自語,“荒山野嶺的,怎麼有一頂上好的狐皮帽子?按理說,青丘是狐狸窩,不會有人敢這麼殘忍啊……”
小狐狸正滿意白衣人向她這兒走來,卻不知她若是聽見“狐皮帽子”這個形容會作何反應。此時的她,或許會直接一爪子撓過去,管你是什麼神君大人的,就算撓不到臉,起碼也要抓破衣服的;不過若是一段時間後的她,大約會撐著腮幫子歎一句“確實挺像”,而不會去怨怪那個白衣人了。
所謂智商是隨著情商的上升而下降的,至少對於小狐狸來說是這樣,還是成倍的在下降。
近了,近了……
小狐狸雖然縮著腦袋瞧不見,耳朵卻緊緊貼著地麵,白衣人的腳步聲她是聽得一清二楚。
噠,噠,噠。
不疾不徐的步伐,帶著嫩草汁液的味道以及泥土的芬芳,未曾留意,卻自有幾分華貴翩然。小狐狸越發覺得自己運氣不錯,碰到這位,一看就是身份尊貴靈力高強,隻是怕……怕他不喜歡養狐狸來著。
小狐狸想著,他是個男人吧,男人總該有憐香惜玉的感情,就連塗山上最凶猛的那頭公狼,看見母兔子之後都連腳步都挪不開……呃,過了會兒他把那隻母兔子吃掉了。不過,估計著自己作為一隻狐狸,不會像母兔子一樣軟弱可欺,隻要適當的看起來可憐一點,就好啦!
白衣人的腳步不算重,可傳到小狐狸的耳朵裏,卻分明像打鼓一樣。小狐狸下定了決心,默數著數,三,二,一,哆嗦給你看……還沒等小狐狸哆嗦完,忽然一隻細膩卻骨節明朗的手輕而易舉地將她拎了起來,甚至還在半空中轉了幾圈。
是的,輕而易舉。不知道是小狐狸體重太過“微不足道”,還是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白衣人實則力氣很大——可是小狐狸自己覺得,最近她已經吃的挺肥的了,那麼大約應該是後者了。
“活的?原來不是……”
不是什麼?小狐狸好不容易從眩暈中解脫,一抬頭,直勾勾的看緊對方的眼睛裏,忽然又暈了……唔,那眼睛黑漆漆的,似乎跟土地一般黑漆漆的。也不對,土地哪兒有這麼明亮、這麼深邃呢?嗯,若是沾上了雨水,再恰到好處地反射了滿月夜的月光,或許也勉強比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