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1)(1 / 1)

白雪皚皚地蜿蜒在蜿蜒的山路上,兩側杳然開放的雪蓮花,微微散發著清冷的香氣,彌漫在清冷的空氣,縈繞在我清冷的鼻息裏。千年雪淵這一處,天地原本就該是慘白冰冷的,可是偏偏我坐著這一頂火紅的花轎,紅紗紫幔飄搖在冰涼刺骨的風中,卻嫣然了我的眼眸。於是,我勾了勾唇角,一抹豔麗如霞的笑意靜謐地綻放在這無聲無息的世界裏。

花轎行至雪域峰下,驀地停了。我掀開轎簾,探出半個身子,問前方引路的小婢子道,“怎麼了麼?”我如此說完,不自覺地低頭,望見腳下那光潔如玉的寒冰,映著我瑰麗的紅妝,金光灼灼的鳳冠,絢麗斑斕的霞帔,完美的新嫁娘。

我想這樣的形容,嫁給他,應該終於可以配得上了吧。

念及此,我抬眸,小婢子卻遲遲沒有作答,隻是抬手指著山巔。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寒霜染過的白衣翩然如羽地縹緲在眼前,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緩緩從花轎裏走下,一拂袖,飛升而去,奔著他,那一抹似乎永遠都遙不可及的身影。我落定的時候,嫣紅色的長裙裾拂過腳邊新開的雪蓮花,微微有聲。我淺笑著,像過去一般凝神望著近在咫尺的他,這三千年,似乎並沒有將他改變。依舊清朗俊逸的眉目,卻依舊毫無焦距的目光,模糊地望著眾生,也包括我。

然,我卻依舊能夠清晰地看見他眉宇間刻骨的愁緒。

“是嫿綰麼?”他微微動了動眉。

我莞爾,卻不答,抬手扶著他,盡量讓昨晚精心染過百花香的發拂過他的鼻息。我記得嫿綰素惜甚愛如此,隻有這麼做,他才會相信我就是嫿綰。我愛他,果然已經到了不必計較自己是誰這樣的地步了。

三千年以來,我為他朝思暮想,我為他晝夜等待,我為他祝禱祈願,終於等到他從那場噩夢裏醒來,我又如何忍心讓他再次墮入另一個噩夢之中。

沒有嫿綰,他生不如死。沒有他,我生著宛如死了。

但有了他,我死了,亦能重生。因為我不是嫿綰,卻比嫿綰更不能割舍他。可他永遠不知道嫿綰是嫿綰,我是我。我也有一個優美動聽的名字,珺媺。我想,我永遠也聽不見他喚我,聽不見他好似喚嫿綰那樣溫柔深切地喚我的名字。

若不是,嫿綰曾對我說,你看看我的記憶,看看他的樣子。

於是,我看了他的樣子,我想便是從那一眼開始萬劫不複的。

嫿綰又說,你就叫珺媺吧。珺乃美玉,確能配得上風君這樣的神。

我傻傻地問將死的嫿綰,你死了,我不也死了,即便配得上又如何。

嫿綰笑著,慢慢地閉上漂亮的雙眼。而後,她死了,我也死了。死後的那種寧靜是寂寞的,其實在那之前我並不知道寂寞是什麼。但我看了風君的樣子,於是我懂了寂寞。於是,我從寂寞中醒來,再一次墮入生的寂寞。

或許我原本該同嫿綰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可我卻又有了惦念,又有了願望。我隻是希望那些沒有嫿綰的日子裏,有我陪著他度過,哪怕這裏隻有萬年的風雪,哪怕這裏隻有萬年的孤寂,哪怕這裏隻有他和他對嫿綰的思念,我在他的心裏永遠隻是無關緊要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