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西樵山下了一場雨,落英繽紛,狼藉一片。滿地的嫣紅如一匹淡紅織錦,令人舍不得落腳。
顧夢蝶仔細分辨每一株桃樹,一會左轉、右走,一會兒前行、回轉。眾人直覺眼花繚亂。朱器?鬼精靈地發現,每次轉彎都會遇到一棵李樹,或是梨樹。
經過的李樹、梨樹越來越多,彎彎繞繞也拐得越來越多,朱器?發現似乎又不遵著拐彎規律,不由得焦急道:“怎麼還沒到麼?”
顧夢蝶停下腳步道:“你看左側!”
左側是隆起的山丘,朱器?走進一瞧,山丘中有條一尺寬的縫隙幽幽暗暗不知通往何方,好似被被掰開的饅頭,竟然是“一線天”險境!
顧夢蝶拉著朱聿鍵剛要上前,卻被一把攬住。朱器?點了四個武藝高強的侍衛先進去,然後笑道:“此地凶險,姑娘高貴,由我幾個侍衛探路,姑娘居中,我來殿後。”
這條路窄處不足一尺,隻容人側身而過,有的地方甚至隻能趴在地上匍匐過去,兩側山壁陰冷潮濕,四周都是一片黑暗,抬頭隻能看到一線光亮。此地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任你多少人也隻能排成一列,無法發揮數量優勢。
過了一炷香路程,地勢逐漸抬高變陡,似乎順著山丘通往西樵山高出。朱聿鍵氣喘籲籲,他自幼就身子弱,此時隻感覺兩麵山隨時都能擠過來,把人碾的粉身碎骨,永遠埋葬在黑暗中。他的呼吸也越來越粗重,肺好似被塞進一個狹小的鐵盒子裏,舒展不開。不僅朱聿鍵渾身難受,朱器?等人也是虛汗直冒,背脊灌鉛。骨骼肌肉好像七八天沒動過,那種滋味幾乎就要把人逼瘋。
煎熬中,眾人似乎走了一個世紀。
顧夢蝶踉蹌一跤,好似被什麼東西絆倒,低頭一看,忽然驚呼!
兩個侍衛躺到在地,後腦勺被利器貫穿,白色的腦漿、紅色的鮮血混在一起,冒著熱氣“汩汩”流出!須臾之間發生了什麼?兩個武藝高強的侍衛竟然一聲不響地慘死,即使是身後不遠的顧夢蝶都沒發現!
“怎什麼了?”朱器?一直緊繃的神經陡然被割斷,聲音變了強調。由於前麵的朱聿鍵、顧夢蝶擋住了視線,他什麼都看不見,一些恐怖的想象在腦海浮現。
朱聿鍵扳回顧夢蝶肩頭,撫著她蹲下。朱器?的終於看到一輩子難忘記的場景:
陰冷幽暗狹窄的山壁中,兩具屍體慘死在地,稠乎乎的腦漿混著鮮血濺在牆上緩緩流下,一雙泛白的眼珠正瞪向他!
壓抑了這麼久的心理瞬間崩潰,他驚恐之下尖嚎一聲:“快走!往回走!”
後麵卻傳來一陣尖銳的慘叫,好像狗被踩了尾巴,在這極窄的空間內被放大了好幾倍,撕裂著活人的耳膜,摧毀了他們的意誌!
後麵又發生什麼了?未知的恐懼讓眾人陷入狂亂,發瘋似得想離開這裏。可這一線昏暗之地僅有前後兩個出口,僅能井然有序地依次通過,騷亂爆發……
朱聿鍵感到懷中一陣顫抖,原來是顧夢蝶瑟瑟發抖。他強迫自己鎮靜,鎮靜!緊緊摟住她,把她的臉埋進胸膛,然後捂住她的耳朵。這裏的尖叫聲能把活人逼瘋,逼死!
冷靜是一種能力,很多人似乎天生具備這種能力,在麵對死亡時總能靈光一閃。
還兩個侍衛呢?朱器?猛然驚醒。他“嗆”一聲抽出佩劍,頂著朱聿鍵後心道:“往前走!”
前麵是一個轉彎口,山風“呼呼”吹來,逼得人後退。
朱聿鍵側身擠到顧夢蝶前麵,他明白前麵必有變故!事情因自己而起,顧夢蝶實在不該承擔死亡的風險。
眼前霍然一亮,雲煙繚繞、極盡視野,原來這是懸崖峭壁!朱聿鍵收步不及,一腳踩空摔了下去,整個身體滑落懸崖之外!
忽然右手一緊被顧夢蝶拉住。她整個身子被慣性帶著摔倒在地上,雙手卻任然牢牢抓著朱聿鍵。她毫無著力之處,被朱聿鍵的重力帶著緩緩往懸崖邊上滑去。
朱聿鍵顯然發覺了,他眼睛一熱,“放開我!”
“我不放!”顧夢蝶的身子又往前滑落幾分。
朱聿鍵急得掉淚,他胸口發堵,喉嚨哽住,“你何苦陪著送死!”
顧夢蝶終於哭出聲道:“天下男子就你一個平等看待女兒,對我又是極好,我死也不放!”
朱聿鍵懸空的身體忽而感到溫暖的充實,他盯著顧夢蝶不肯眨一下眼。
朱器?冰冷的聲音響起:“鬆手,讓他下去!”
顧夢蝶深情地望著朱聿鍵,淒慘地笑了一聲。她倏然間躍起身體,緊緊拉著他摔落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