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唐王府兄弟鬩於牆(1 / 2)

大明神宗皇帝萬曆四十五年春,南陽府淅淅瀝瀝下了幾場小雨,寒意料峭,暮靄沉沉。

自太祖高皇帝二十三子,唐定王朱桱就藩於此,已傳有六世。二百二十六年榮華富貴,層台累榭,如夢似幻地籠罩在薄紗中。

“莊周曉夢迷蝴蝶……”朱聿鍵低聲歎息著,他一直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眼窩深陷、些許烏青;身體瘦弱,麵色蒼白……

“啪!”一聲脆響。

一塊石子貼著臉頰飛來,擊中銅鏡正麵,把他嚇了一跳,銅鏡“啵”地掉落在地。

鬆樹下正站著個錦衣公子哥,約麼十七八歲,一臉嬉笑地看著自己,手中還扣了一塊石子!

朱聿鍵勃然大怒。可剛撩起袍子便停住了,兩世混雜在一起的記憶讓他有些迷惑。

他是……他是,是十一叔——朱器?!朱聿鍵心頭一震。

“大侄子!怎麼不過來拜見叔叔?”那公子哥身體微胖,卻動作敏捷,從樹下矯健地走進屋來,親切地打著招呼。

朱聿鍵滿臉的怒色逐漸平複下來,不去搭話。

朱聿鍵的父親朱器墭是唐王府世子,但祖父端王一直很厭惡他嘴舌上的大瘤子,加之寵愛的小妾整日吹風,早就有廢了他、立愛子的心思。早年幸得曾祖母魏氏維護,朱聿鍵父子還勉強過得下去。魏氏一死,老端王立刻就把他父子囚禁在內宮承奉司,要活活餓死自己的長子、長孫,讓老十一做世子。幸而承奉正張公公素有忠義之心,時而瞞過眾人偷偷送點吃的。父子倆饑一頓飽一頓,苟活至今,受盡了辛酸、屈辱。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朱器墭從內屋走了過來。朱聿鍵上前行禮,被父親輕輕拂開。

朱器墭時年三十二歲,正值壯年,卻已兩鬢斑白,多年的折磨讓他看起來比實際衰老得多。

他步伐沉穩走到朱聿鍵身旁,直麵朱器?:“十一弟來此何事?”

朱器?看著從容不迫的大哥,不由自主的氣短心虛。這種氣勢上被壓倒的感覺,令他很憤怒。他挺了挺胸膛,板著臉,一本正經道:“小弟特來瞧瞧世子殿下。”

這話中透著一股酸氣。

朱聿鍵有父親在旁,頓時壯了膽氣嘲諷道:“呦,十一叔今個兒吃餃子,醋沾多了吧?”

朱器?剛端起的從容架子,立刻消失不見。他滿臉漲紅,撩起袖袍,攥緊拳頭。

朱器墭知道這個弟弟打小嬌生慣養,性格乖張暴戾,激他不得,於是立即嗬斥朱聿鍵:

“怎麼和叔父說話的!回屋裏讀書去!”

朱聿鍵好大不樂意,轉身回走。

朱器?眼見打不得,怒氣未消,反而一笑:“大哥,昨兒飯菜可口麼?”

朱器墭父子勃然色變!

前些日子,承奉正張公公不知何故未來送飯,父子二人直餓的頭昏眼花,渾身乏力。昨天,典膳所破天荒傳了午膳,朱器墭愛子心切,隻吃了三五口,便偷偷留下剩下留給兒子明天吃。不料這一頓還未吃完,朱聿鍵便臉色烏青,口吐白沫,渾身抽搐,顯然是中了劇毒。朱器墭雖吃得少,卻也頭昏眼花。勉強給兒子和自己喂了兩顆丹藥,便不省人事。後來朱聿鍵先醒了,和侍衛攪鬧一番,良醫所才來了個大夫,保住這條命。

這毒竟然是親兄弟、親叔叔下的!

朱聿鍵心頭一把無明業火焰騰騰得按捺不住!要不是老子上輩子吃慣了毒大米、蘇丹紅,喝慣了三鹿奶粉,父子倆非得死在這小子手裏不可!

朱器墭聽到弟弟這話,渾身顫抖:“毒是你下的?”

朱器?嘩啦一聲張開扇子,扇了兩下,施施然道:“不敢,大哥你抬舉我了!我隻不過是為父親排憂解難罷了。”

他顯然對自己的氣度很滿意,搖頭晃腦繼續道:“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個理,哥哥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咱們唐王府人丁單薄,前幾個哥哥福淺,都去世了;做兒子的就剩下咱倆了,是不是更該為父王排憂解難呢?”